姜落吃着冰棍,看回来,与霍宗濯对视:“他就算死了,办葬礼,我也不会在乎,不会去看他。”
“好。”
霍宗濯点头:“我不说了。本来也没有别的要和你说,只是告诉你一声。”
“嗯。”
姜落点点头,并不怪霍宗濯。
赵广源到底是他血缘上的父亲,出了事,住院抢救了,霍宗濯知道他们的关系,支会一声,这很正常。
“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姜落只关心这个,并不关心赵广源如何。
而老四开车送赵广源出来、回招待所拿他自己的车的时候,经过厂门口,霍宗濯又看见了那个等在门口的年轻女孩儿,她还没有走。
见车从厂里开出来,可能以为是姜落在车上,女孩儿又马上过来,招招手,想拦车。
老四没理,把车开过去,女孩儿只能又原地目送车离开,一脸的不甘心,霍宗濯也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神色浅淡。
海城,医院,心外科病房,赵广源醒了,暂时不能正常吃饭,靠打营养剂,只能吃点米汤这样的流食。
苏蓝蹲在床边给虚弱的赵广源喂米汤,边喂边默默流眼泪。
赵广源见她哭,他的眼眶也很快蓄满了泪水。
运气好,真的是运气好。
鬼门关走过一次,赵广源醒了,想一想,自己都觉得后怕。
人这条命,活着的时候不觉得多重要多宝贵;
等到出事了,差点死了,才明白有口气比什么都强。
苏蓝也后怕,边喂米汤边哭道:“我以后都不和你吵架了,真的。”
赵广源忍着眼泪,虚弱地点点头,他又何尝不是,都差点死了,以后哪敢再随便激动。
罢了罢了。
赵广源也不想再去管赵朔管赵明时如何如何了。
孩子都大了,他还是省省心、多活几年吧。
随便他们。
随便他们包庇不包庇、出国不出国。
人生这条路他们自己走,好赖都是他们的,他不管了,再也不多管了。
就这样吧。
“苏蓝……”
赵广源吃米汤吃到一半,强撑着精力,虚弱开口:“我梦到姜落了。”
“什么?”
苏蓝没听清,凑过去:“姜落?”
姜落又在海门待了几天,期间虞冬还是不放弃,频繁来找,不知是收买了门卫还是爬墙了,甚至进了工厂,在厂里的车间找到姜落,无论如何都要再和姜落聊聊。
“姜总!姜总!”
被老三老四架着胳膊请走,虞冬还不放弃,不停挣扎,扭头喊姜落:“我再请你吃顿饭,好吗?姜总!”
姜落抬抬手,示意王钧庆他们赶紧把人弄走。
但回海城前,姜落最终还是又见了虞冬一面,在他们上次吃饭的酒楼包厢。
“姜总,这杯我敬你。”
虞冬端着酒杯,洒脱又沉稳的样子。
姜落看看她,没说什么,也拿起酒盅,给了这个面子。
然后这顿饭,就变成了虞冬的“招商引资大会”,她全程几乎没吃东西,一直在和姜落聊她对长江这带的经济和服装产业的看法,试图说服姜落与她合作。
“好,既然虞总都这么说了……”
姜落正色,靠着椅背,看虞冬:“那虞总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们合作,虞总愿意,能够,投入多少资金?”
虞冬一顿,思考的神色,很快开口,一脸爽快且自信:“钱不是问题。”
姜落:“我问多少。”
虞冬:“投建资金总得……”
姜落打断她:“多少,给个数。”
虞冬沉着反问:“姜总希望我出多少?”
“觉得我能出多少?”
姜落没有作声,默默与虞冬对视。
虞冬笑笑,沉稳从容的:“我说了,钱不是问题,一个数字罢了。”
“只要姜总同意合作……”
“虞总,虞小姐。”
姜落再次打断她,显得有些没礼貌没绅士风度。
虞冬按捺着情绪:“姜总,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我是想的。”
姜落继续靠着椅背,脸上没什么神情,像很正经,又像有些严肃,看虞冬:“不说多绅士,我也想努力配合你,商场上与人交流的基本的素质还是该有的。”
但——
姜落看着虞冬:“虞小姐,你掩饰得其实很好,但我有点不忍心看你继续把戏演下去。”
“你演得越多,暴露得越多。”
“我看得越久,越不吭声,越显得我不像个东西。”
虞冬的神色缓缓凝固,也看着姜落。
姜落依旧没流露神色,正经表情,没有看不起谁:“虞小姐,虞总,有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如果你真的不缺钱,又有新加坡的服装厂背景经验,还能到处考察,随便选址开厂,你又何必苦苦找我,一定要与我合作?”
“你有钱,有背景,选择很多,你一定不会找我,对吗。”
虞冬一动不动,也没有表情,暗自咬紧了牙。
姜落心里一叹,语气没有波澜,平和的,不像他面对其他人时那么狂。
他平铺直叙道:“你姓虞,姓氏很特别,如果你家真的在新加坡有一定规模的服装厂,一定能打听出来。”
“但据我所知,哪怕往前倒推十年,新加坡也没有虞姓的服装行业的家族。”
“虽然我不清楚真正的情况,但我猜,虞小姐你之前向我吐露的背景情况,多半不实。”
虞冬到底是女孩子,姜落给她留足了面子,没有说得非常直白——
她其实就是个骗子。
她也根本没有钱和姜落合作。
她说当初之所以会来海门这个小地方买股份,是因为她父亲就是海门人。
但姜落却知道一个已经出去的拿了国外身份的人,根本不会多留恋家乡。
买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工厂的股份,只有一个原因:实在没钱。
姜落点到为止:“虞小姐,我理解你的难处,生意场上闯荡不容易,尤其你还是女孩子,年纪也不大,还独自来海门这样陌生的地方。”
虞冬的神色绷着,抿唇沉默。
姜落绅士的,流露了足够的友善,说:“如果虞小姐有需要,开个口,大家交个朋友,我能帮就帮。”
“至于合作,我确实有我自己的计划和安排。”
“谢谢虞小姐看得起我。”
“告辞。”
姜落没久留,说完就起身走了,还说今天这顿他请,他会买单。
虞冬这次没追,坐在原地,等门合上,又干坐了片刻,突然的,她一下红了眼眶——丢脸吗,当然,原来早被一眼看穿了,可笑她还在演,还觉得自己演得不错,哈,哈哈;
难过吗?
虞冬红着眼眶,抬手,默默抱了自己的肩膀胳膊,心里又觉得十分羞耻。
为了达到目的,今天吃饭,她特意选了件露肩低胸的裙子。
她自己也不想的,但她没得选。
就像姜落刚刚说的,一个年轻女孩,又是独自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为了生意,脚下这条路走得十分不易。
虞冬抱着自己的胳膊,抬头看天花板,不让眼泪掉下来。
姜落觉得,他该和虞冬说的都说了,虞冬只要不傻,想必不会再找自己。
哪知这日雨天,从海城来海门,到鸿明门口,却见虞冬独自站着,伞都没撑,任由大雨把自己淋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