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想人家都有轿车,年轻归年轻,说不定真是大老板,不差钱。
哪知章宁福自顾自的把情况全说完,姜老板来了句:“你什么都说了,还怎么和人聊价格?”
?
章宁福愣了下。
他五十多岁的人,这神情,看起来纯纯一毛头小子的懵懂和无知。
姜落心里好笑,面上勾勾唇,沉着道:“哪有人要转铺子,上来就说是因为生意不好?”
“生意不好,谁要接手?冤大头吗?”
章宁福这才醒过神,急忙改口:“不是不是,不是生意不好。”
“只是我不会做代加工的生意,我不会。”
“我们镇上,做服装代加工的买卖,还是很多的,生意都特别好。”
“真的,不骗你。”
“这铺子你接手了,你肯定比我会弄,马上就能赚钱。”
姜落直接笑了。
章宁福还是那么不经逗,老实人一个。
章宁福见姜落笑,以为是笑他这番马后炮的说辞,心里都紧了。
难得有个开轿车的老板登门聊转让,这就要被自己把天聊死吗。
章宁福在心里叹,叹自己没用,太没用了。
恰好这时身后办公桌上的座机叮铃铃地响了,声音特别大。
章宁福赶紧起身,去把电话挂了,可刚挂,座机又叮铃铃地响了。
章宁福心知是老婆儿子,尴尬地看一眼沙发处,伸手去接了,一接通就对着话筒那头压声道:“喂,我在和一个老板聊铺子转让的事,你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好好,我知道了……”
没立刻挂电话。
姜落靠着沙发,默默看着章宁福,就像在以一个全知全能的第三视角,默默审视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人生——小镇上当了几十年的裁缝,好不容易赚点钱,养家糊口,却在五十岁的时候创业,亏掉了至少一半的身家,还令老婆儿子颇有意见。
而命运未对一个普通人上强度,就已经足够残酷——上一世,章宁福转铺子转让得颇为艰难,好不容易脱手,却是以一个低到不能再低的价格,家里人为此都不高兴。
章宁福很快做回了裁缝,为了赚钱,没日没夜地坐在缝纫机前面。
他更老了,背也弯了,眼睛也更花了。
他赚的钱,几乎全给了老婆儿子,养孩子、养小家、买房、买车。
他没有歇过一天,也不敢歇下来。
即便如此,做一个普通裁缝,赚的钱也是十分有限的。
他困在缝纫机前,没偷过一天懒,却倍感麻木和疲惫。
直到后来,章宁福遇到了当时已经是姜总的姜落。
姜落是欣赏章宁福的,因为章宁福做衣服的手艺确确实实非常不错。
姜落惜才,给章宁福开了不错的工资,还让他带徒弟,管厂里的员工,给衣服打样。
姜落上一世也见过章宁福的老婆儿子媳妇孙女,一家人至少看起来是融洽的。
姜落心里也清楚,章宁福爱家、爱老婆儿子孙女。
他一生忙忙碌碌,歇不下来,不为自己,只为家庭。
此刻见章宁福这个老实人站在办公桌旁听电话,姜落起身,不准备兜圈子再逗这个肩膀上有各种担子的中年男人了。
章宁福却紧张起来,见姜落起身,以为姜老板生气了、要走,赶忙放下座机话筒:“坐坐,坐,姜老板,我去给你泡茶。”
姜落看着他,不紧不慢:“不用泡茶了,铺子我收了,打包,机器人工我也都要,都留。”
“你拿纸笔立个字据,我们签了字,我先给你一千的订金。”
“你回头铺子里收拾收拾,过几天我带钱过来,和你交接。”
太突然了,章宁福错愕,定在原地。
姜落接着不紧不慢道:“不过这些之前,我还有个条件。”
条件?
章宁福看着姜落。
姜落也看着他:“章老板你,也要以员工的身份留下。”
“你留下,这铺子我就收过来。”
“你不留下,铺子我不会收。”
啊?
章宁福更惊讶了,看着姜落的目光全是不解。
姜落心里好笑,觉得如今刚五十出头的章宁福,比后来被生活压弯腰的章老头儿,有意思多了。
姜落心念一起,使坏,又逗道:“等我收了铺子,你就带着他们几个,还有新招的,设计打样,改做男女情趣内衣,怎么性感怎么做。”
章宁福:“………???”
姜落忍俊不禁,心里笑得不行。
去嘉定重逢了章宁福,基本敲定了收购作坊的事,姜落便开车回了市里。
路上,想到章宁福送他出来时五颜六色又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姜落边开车边又笑了。
一切顺利。
姜落也很舒心,心里觉得畅快。
到了市里,回希尔顿,姜落在一楼前台借座机,给霍宗濯的大哥大打电话。
霍宗濯很快接了,姜落问他:“在哪儿?晚上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温和和:“已经回来了?不是说去嘉定了吗。”
姜落:“回来了,刚回来,我在酒店。”
霍宗濯:“顺利吗?”
姜落:“见面聊吧。”
霍宗濯:“好。”
姜落:“华亭吃?”
霍宗濯:“你请我请?”
姜落靠着前台,没正形:“华亭吃当然华亭请了。”
霍宗濯笑:“还是我请吧,你让华亭请,华亭只会请我们上座,或者请我们出去。”
姜落也笑:“那你请吧,刚好我今天不想请。”
霍宗濯:“和我吃饭,不用你请。”
姜落损:“你是卖飞机的大老板么。”
“等会儿见。”
霍宗濯:“好,等会儿见。”
晚上,在华亭,餐厅见了面,坐下,姜落这个被请客的就主动拿菜单点菜——他如今和霍宗濯挺熟的了,不用多客气,也用不着拘谨,何况姜落就不是个做事处世小心翼翼的人。
而霍宗濯也随姜落,他见姜落自顾拿菜单和服务员点菜,乐得不去管今晚吃什么,自顾拿了水壶,给姜落面前喝了两口的杯子重新把水添满。
点好菜,服务员走了,霍宗濯问姜落:“看样子今天很顺利?”
姜落拿杯子喝水:“顺利,当然顺利。”
一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自信口吻。
霍宗濯就喜欢这样的姜落,特别喜欢。
他也喝水:“怎么顺利了,和我说说。”
姜落说了:“嘉定的菊翔镇现在到处都是给人做面料加工的服装作坊,刚好有个铺子转让,我去聊了下,基本谈成了,订金也付了。”
“他们原来的老板五十出头,以前做裁缝的,手艺不错,我也留下了。”
霍宗濯神情温和:“真要做服装?”
姜落唇角一吊:“假的,我把店盘下来盖房子,盖完房子就在里面养牛养鸡。”
霍宗濯心知姜落逗他的,笑了笑:“怎么想到做服装这行?”
姜落拿杯子又喝了口水,眼睛抬起,眸光在餐厅灯光下显得格外润亮:“赚得多啊。普通人做生意,能干的,不是餐饮就是服装。餐饮是‘勤行’,利润有限,干得还累,服装好多了,利润多少,就看一件衣服卖多少钱,能卖多少件。”
霍宗濯从这话里品出点味道:“以前做过?这么懂?”
姜落笑:“我见过的猪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