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对上了。
霍宗濯心里默默想。
赵朔则立刻在赵广源苏蓝的注视下, 边快步上前边对他们道:“这位真是霍先生吗?”
赵广源眼神示意赵朔, 口吻带着明显的不认可, 说:“好好说话, 没规矩。”
“不是的,爸。”
赵朔上前, 伸手, 看着霍宗濯:“我们见过, 对吗,在华亭,当时姜落也在。”
霍宗濯没起身,也伸手,和赵朔握了握:“是。”
姜落?
一听姜落,赵广源和苏蓝同时错愕,对了一眼,看向赵朔:“姜落?什么意思?”
赵朔这才解释道:“我不是和你们提过, 有次我在华亭的餐厅遇见姜落吗。”
“就那次,霍先生也在,和姜落一起吃饭。”
赵广源和苏蓝立刻看向霍宗濯。
赵广源惊讶:“宗濯?你认识我们姜落?”
霍宗濯沉稳道:“确实认识,我也没想到他是赵处的儿子。”
赵朔不禁笑了:“世界可真小啊,兜兜绕绕,原来都是自己人。”
如此,话题自然转向了姜落。
赵广源和苏蓝问霍宗濯怎么会和姜落认识,霍宗濯心念间却转着,想起姜落和他提过,说没有家。
霍宗濯就算不知内情,骨子里也是明显偏向姜落的。
赵广源和苏蓝问,霍宗濯便道:“也是巧合。今年四月的时候,我有次应酬到凌晨,从南京东路那儿出来,刚好看见姜落一个人睡在江边的铁架椅上。”
一句话,赵家三人全默了。
霍宗濯默默垂眸喝咖啡,心念间闪过诸多猜测。
而无论哪种,霍宗濯都是偏向姜落的。
再想到赵家住洋房,漂亮的三层小楼,还有院子,姜落没有房子没有住处,一直窝在希尔顿,霍宗濯心下和他们热聊的温度都凉了不少。
哪知把咖啡放回茶几,目光一抬,却见赵广源赵朔均沉默着,苏蓝则红了眼眶,默默落泪。
“妈。”
赵朔往苏蓝那里去,口袋里摸出帕子,递给苏蓝。
赵广源则叹了口气,对霍宗濯道:“姜落的事,要怪也怪我们,确实是我们不好。”
赵朔送哭泣的苏蓝回楼上休息平复情绪,赵广源这才和霍宗濯说起了十八年前抱错孩子的前因。
霍宗濯只是听了一个开头,便十分惊讶。
赵广源接着叹息道:“原本今年四月初找去丝绸厂那儿,我们就该马上把姜落带回来的。但是……诶~!怪我,真的怪我。”
赵广源:“我承认,那时候看见姜落学不好好上,也没考大学,没去上技校,更没上班,整天跑迪厅,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流里流气的,我们都很失望。”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种心情。”
霍宗濯心道他不能。
赵广源:“总之,我们当时没有接回姜落,还让他留在丝绸厂,他养父养母身边。”
“只是回来之后托了人,想给他找份正经工作。”
“后来办公室事情太多,我忙,我太太他们厂里改制,也忙,我们就耽误了一段时间,一直没去接姜落。”
“等我们想去接他回来的时候,姜落已经不理我们了。”
“后来他去浙省倒腾生意,我们知道了,弄了辆货车给他,他也没要,没理我们。”
“眼下,工作太忙,我们没找姜落好好聊聊,他也一直不理我们。”
“诶。”
霍宗濯听了,心里对赵家人的做法没什么感想,只默默心疼姜落。
姜落从没有提过这些。
“原来宗濯你和姜落那么早就认识了。”
赵广源心里又燃起希望,说:“姜落最近还好吗?我知道他开了公司,做了一个服装品牌,卖得蛮不错的,还在下面的乡镇弄了一个自己的工厂。”
霍宗濯这才开口,却说了句捅赵广源心窝子的话。
他说:“做当然做得不错,他很聪明,也很有能力。”
“但你也知道,他才十八岁,能做到这些,又没人帮,期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给赵广源听得心里难受,一直叹气,十分自责。
赵广源接着道:“你们熟吗?”
“还不错。”
霍宗濯并不细说。
赵广源便道:“姜落那里,我们联系不上,要是有什么事,宗濯你知道了,还请你帮帮忙,或者告诉我,我好帮他。”
霍宗濯人前温和正派,实则是个很有脾气的人。
他在姜落那儿护犊子护得很,此刻面对赵广源,和赵广源这番在他听来冠冕堂皇的话,不免觉得不爽。
于是霍宗濯又默默捅了赵广源一刀:“他有难处,都不和家里说、亲生父母讲,和别人,肯定更说不着了。”
“我倒是想帮,只怕他口都不开。”
赵广源一个劲儿地叹气:“怪我,都怪我。”
又说:“知道他在菊翔镇那儿弄工厂,我倒是打电话去他们乡镇那儿,打过招呼。”
“别的,姜落不和我们说,我们也都无从插手、有心无力。”
欣慰:“好在孩子争气,一直做得不错。”
霍宗濯便听出来,赵广源嘴里自责说后悔,实则现在喜欢姜落是真的喜欢,当初四月的时候找去丝绸厂筒子楼,不喜欢那时候的姜落也是真的不喜欢。
该说赵广源和赵家势利眼?
只能说人性如此。
有几个父母天然爱孩子?
他们不是爱孩子。
他们是爱他们期待中的孩子。
一旦孩子脱离掌控、不在他们的期待之内,他们便会翻脸,毫不留情地收回自己的父爱母爱。
这就是人。
霍宗濯心中分明,一派冷淡,神情也跟着淡了。
他开始想姜落,想姜落这会儿在做什么。
想着早知如此,他便不来拜访、不与赵广源多走动多客气了。
在他眼里,赵广源的确是系统内浦东那里前途光明的领导。
但只要想,霍宗濯能结交的领导多的是,并不一定得是他赵广源。
霍宗濯想好了,日后还是少与赵广源接触。
他对姜落有几分喜爱心疼,就有多反感赵家人的虚伪。
因此没再久坐,霍宗濯便推脱有事、起身告辞,午饭都不准备留下吃了。
赵广源长叹短唉,也没心思待客,便也没有过多挽留,起身去送霍宗濯。
送到门口,赵广源说了句:“家丑,我是我个人的无能,让宗濯你见笑了。”
霍宗濯看了眼赵广源,嘴上没应,心里想:我现在可一点儿笑不出来。
赵广源又拜托道:“姜落那里,要是有什么事,还麻烦宗濯你关照关照,有空打个电话,告诉我,我好帮帮孩子。”
“好。”
霍宗濯这才淡声应了句。
走出门,想到什么,霍宗濯道:“我多嘴问一句,丝绸厂的那个孩子,现在还在家里吗?”
“你说明时?”
赵广源:“在的。虽然不是亲生的,毕竟养了十八年,还是有感情的,总不好说没有血缘就把他赶出去。”
“何况他还在上大学,他亲生父母那里也供不起。”
霍宗濯一语道破:“既然错抱,为了纠正,当然应该换回。”
“换回换回,有换才有回。”
“我们中国人讲求‘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错了、要改,当然就该有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