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每次分别后贺嘉宁回家,好像视线里的每一处都有李谨的痕迹。李谨就这样润物细无声地将一点点碎片填入他的空间。
贺嘉宁有时也会想说让李谨不要再给他买东西了,但是一小盆多肉、一个小音响、一对蒲团垫……真要为这些小东西煞有介事地说一声,又显得他太过在意。
贺嘉宁摇摇头,还是一屁股坐在李谨买来的蒲团垫上,拿起手机回消息。
谭尧的母亲病重,住进了ICU。上一世谭尧一家求助无门,谭母在ICU里甚至没待上半天,就让医院放弃了抢救。
这次谭尧找上了贺嘉宁。
贺嘉宁原本是想劝他放弃了的,因为他知道谭尧的母亲绝对救不回来,为此还要背上一笔债务,得不偿失。
但是真见到谭尧肿的像核桃似的双眼,贺嘉宁又不愿劝他了。他想起上一世李谨去世之前,医生也是说不要浪费钱了。宁莲已经哭得险些昏厥,决定权交到了贺嘉宁手里。
他和李谨是对手,是敌人,但他仍然无法就这么看着一个还有生命体征的人离世。
何况是自己母亲。
贺嘉宁叹了口气,给他打了十万块,这是谭尧最后抢得的与母亲的时光,等几天后谭尧的父亲也冷静下来,他们不得不做下最后的决定。
果然如他所料,第三天夜里,谭尧就告诉他,父亲决定不救了,让母亲安详地走。
只是给母亲办葬礼还需要点费用,他的钱还不能很快还给他。
贺嘉宁说不急。
贺嘉宁原本还想说让他小心看护他弟弟,但是他们得的这种罕见基因病没法预防,谁知道哪一天就突然发作。何况母亲刚走,谭尧也需要一些喘息的空间。
可惜命运并没有让他喘息多久。
弟弟谭禹的病情发作。谭父留下一张回去打工筹钱的纸条,从京州消失。
好在贺嘉宁给的十万和母亲病逝后老家的份子钱还能让谭尧兄弟撑一段时间。谭尧按照贺嘉宁的指导向社区和学校求助,两边各自募捐一次,学校里又帮着谭尧申请了异地生特殊助学金和奖学金,总不至于令他再次辍学。
谭尧感激得无以复加,贺嘉宁却是对他的成绩有些意外——又是一个学霸。
当年走上那条路真是可惜了。
贺嘉宁正准备带他去吃顿饭,一看手机,李谨来京州了,问他在哪。
贺嘉宁望着最后一个问句挑了挑眉。李谨往常找他时的问句都是“你在京州吗?”“你有时间吗?”“你方不方便?”这一类,今天却格外直接,上来就是三个字:“你在哪?”
贺嘉宁说:“没在学校,有事。”
李谨的回信也很快,“好,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第16章
“妈说前段时间你有一笔大额转账,她担心你被骗,让我来看看你。”李谨说,“我知道你不太可能被骗,所以是怎么回事?”
贺嘉宁转账的时候的确没有刻意从自己的账号走钱,但是他也有些意外宁莲会通过李谨来找他,“妈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她还觉得你是个二十岁的孩子,担心你真被骗了,被指出来伤了你自尊心。”李谨面上还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都和你说了有的钱不方便让爸妈知道就用我的卡,你不肯用,这回被抓现行了吧?”
贺嘉宁说,“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哦?”
“上次你到京州住院,我碰到了谭尧。”贺嘉宁想想自己也没和李谨正式提过谭尧的名字,他不确定道:“你应该知道谭尧是谁吧?”
李谨笑容僵硬了一瞬,垂下眼睛,“我应该知道吗?”
“我知道你查过我,”贺嘉宁不与他打机锋,直接道,“我除了妈那里没有刻意瞒过他,你应该查到过。”
“……是。”李谨说,“你接着说。”
“他遇到了些难处,需要用钱,我就借给他了。”
李谨沉默地继续听着,却没听见下文,不由抬头问:“没了?”
“没了。”贺嘉宁说,“你还想听什么?”
“你……还想和他再续前缘?如果我没记错,他现在应该——”
“还在读高中。”贺嘉宁替他说完最后几个字。
李谨又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这次是想把他带到身边把他养……”
“等等,你住脑。”贺嘉宁简直无语,“把你脑袋里那些违法乱纪的猜想收一收,我没有这种特殊癖好。”
李谨停下话语,眼睛仍一直看着他,看上去不像相信了的样子。
“就是一个陌生人,碰到了能帮一把也就帮了,你别老把人和人的关系往那方面想……”贺嘉宁话音没落,又想起自己和谭尧上辈子确实身体力行地往那个方面在相处,自己也说乐了,乐完又说,“我心理年龄摆在这,我现在看谭尧就和看小孩儿似的,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意思。”
李谨这才移开眼神,似乎是不和他计较了,只是问,“那你准备怎么和妈说?”
“直说就行,就把谭尧当陌生人的事和妈妈说,她肯定能理解。”贺嘉宁不太在意这事,又看了眼李谨,“你特意跑来京州找我就为了这个事?”
“说道过来看看你。”李谨说,“新房子住的怎么样?还有什么缺的吗?”
“什么都不缺,”贺嘉宁伸手扫了一圈,“看见没,全是你买的,到时候退租时候搬不走留给房东,全亏了。”
李谨笑笑,“现在住得舒服就行。”
贺嘉宁问他,“你要是懒得回酒店了就在这住一晚上?”
他纯属客气一句,毕竟李谨出差住的套房比他的小客房豪华不少,而且李谨只身来找他,行李都没带过来,怎么看都不方便——“好。”
贺嘉宁一哽,又见李谨并非逗他,只得站起身来,“那你自己换床品,这只有我舍友来住过,我就没换过。”
“好,新床单在哪?”
贺嘉宁翻箱倒柜把新床品找出来给他,又找了套洗过睡衣和新内裤一道拿给他。
李谨接了东西,也不需要贺嘉宁帮忙,一个人很熟练地拆换床单被套。
贺嘉宁在旁边看着,忽然听李谨问:“只有你舍友来住过?”
“对啊。”
“男朋友没来过?”
“没来过。”贺嘉宁一顿,“我就没交男朋友。”
“怎么不交?”李谨仍不回头,“以你的样貌性格,不至于没人追你吧。”
何止不至于,追他的人可以排队了。
贺嘉宁开始怕女生总来找他,早早出了柜,不知道为什么被传成“为了怕被追借口出柜”,结果就是追他的男男女女都有,后来甚至形成一种诡异的“竞赛”模式,倒要看看搞定他的人是男是女。
这也是贺嘉宁大一期末考试一结束就赶紧看房子搬出学校的原因。
在学校的时间少了,那股可怕的被追之风总算慢慢消弭。毕竟是影视院校,漂亮帅气的大有人在,跑路了一个,还有其他人顶上。
贺嘉宁抱着胳膊看李谨,顶光打在男人跪弯在床榻的后背上,透过衬衫布料显出劲瘦的脊背,“别问我了。”贺嘉宁说,“余伯伯家的女儿你见了吗?有可能吗?”
“见了,说清楚了,不可能。”李谨并不介意被他盘问,一一回答清楚,把床单最后一点皱褶铺平,转过身来看着贺嘉宁,“我和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吗,那挺好。”贺嘉宁坦然回望过去,“祝你成功。”
“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是谁不重要。”贺嘉宁向门外退了一步,靠在外门框上,“爸妈不看重家里条件那些物质的东西,只要是个好人,他们都会同意。”
李谨定定地看着贺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