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只是角色,和我无关,”虞尧退后一步,“我现在是凤起,不要认错了。”
霍莛渊扯了下笑,手插回兜里,“嗯。”
这一场演的是男二重新找到男主,亦是当初四位演员试戏表演的一幕,场记打完板,提前进入状态的两个主演开始动了。
霍莛渊伫立在监视器后面,在此之前,他从未设想,也无法想象虞尧会哭,虞尧应该永远快快乐乐的。
他尽量把眼前的人想成角色,是凤起靠坐在脏乱的泥墙,身下垫着枯黄的茅草,面色苍白,嘴角含笑,眉眼却弯得要哭出来,墨瞳凝起水雾,一颗泪悬在眼睑,随着一句句自嘲,眼泪像一颗星落下来。
镜头推进,四方监视屏放大那双令人心碎的眼眸,他又笑又哭,发丝黏在眼尾,泪痕清晰,整个人又乱又碎,从里到外透着一种颓败的美。
“咔。”导演上前向两人补充和示范一些细节,与掌镜沟通两句,重新来了一次。
霍莛渊就这么看着虞尧哭了第二次第三次,心里忍不住哀叹,但不得不说导演把虞尧拍得很美,任何人看了都会为之动容。
紧接下一场,男主推开男二跛脚逃出去。虞尧在关节处绑了根木条,增加腿脚不利索的真实感,他滑稽地走来走去,脸上残留楚楚可怜,嘴里却玩笑自己是铁拐李。
霍莛渊勾起嘴角,这才是虞尧。
很快他又笑不出来。
虞尧接了一点前面的戏,泪花花地撑墙站起来,撞开男二一瘸一拐冲出房子,途中太着急被门槛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男二弯腰扶他不料被推开,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瘸腿一步一步倔强地走远。
摔得太真实,那一刻霍莛渊险些冲过去扶虞尧,一次也罢,又摔了一次。他不确定其他导演拍戏是否同样斤斤计较,明明不错的戏反复拍,折磨演员似的。
第一次旁观现场,霍莛渊的观感委实不太好,心情亦有点糟糕。
午间休息回到房车,霍莛渊第一时间让虞尧脱掉裤子,检查膝盖果然一片擦红。
“小事,不疼的,”虞尧拍拍他宽慰,“我们专业演员摔跤有技巧,问题不大。”
霍莛渊闷闷地嗯了声,手掌轻轻揉他的膝盖。
“你来得不是时候,”虞尧说,“我当皇子威风的样子你没看见,倒霉悲催反倒让你看到了。”
他歪头捕捉霍莛渊的眼睛,“你不开心吗?那是演的不是我。”
霍莛渊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抚摸泛红的眼睑,“哭是你,摔也是你,”他轻叹一声,捧住他的脸亲吻:“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小鱼,你们吃——”曲宥拉开车门,嗓子好像蓦然被人掐住。
第88章
“啪”曲宥猛地关上车门, 小偷似的左看右看,四周应该没人注意到吧。
他清了清嗓子,拍车门:“小鱼, 你们想吃什么啊?”
啪嗒, 门打开, 虞尧眨巴眼, 若无其事说:“点我们上周三吃的那家餐厅吧。”
“好的。”曲宥立马去干活了。
门重新合上, 虞尧揉揉霍莛渊的脸:“老大,你克制一点。”
“下午的飞机,”霍莛渊提起虞尧的裤子抻平褶皱, 把他搂进怀里啄唇:“最后抱抱。”
虞尧拍拍他的头,笑嘻嘻说:“咱俩现在正是打拼的年纪,感情只会影响我们拔剑的速度。”
“我不用打拼。”
“哦,”虞尧捏霍莛渊的脸, 哼哼:“你这样上学时候是会因为妨碍好学生学习被调走的。”
“自控力差不算好学生。”
“那你肯定不算好学生。”
霍莛渊抓住虞尧的手指把玩, “嗯, 你要是我同桌,不良少年得加一项早恋。”
“我笔直恋不了。”
“年纪小好掰弯。”
虞尧抿紧唇,闷声不响地盯着霍莛渊, 霍莛渊亦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心跳在无声对视中产生了共鸣。
半响虞尧呲个牙嘿嘿笑道:“那为了不让你一个人被叫家长,我只能舍命相陪,”他揽住霍莛渊肩膀, 拍他的胸膛,“哥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义气。”
霍莛渊轻笑,手掌托住虞尧下巴叼下唇轻咬,“跟尧哥混。”
“嗯呐。”虞尧正要亲回去, 车外啪啪地响:“饭来了。”
霍莛渊:“……”啧。
下午霍莛渊没再去片场,不想看到虞尧受一点委屈,演戏也不行,而这部戏后半部分大段男主的悲惨戏,金贵的小凤凰拔去华美的羽毛在泥淖里沉沦。
悲剧无非是把美好一点点敲碎,作为演绎者,虞尧所经受的最深,整个过程像生了一场大病,浑身上下都在疼,又说不清怎么个疼法。
饰演母后的韩老师杀青,虞尧特意到场给她送花,当了个把月“母子”,两人关系很是不错。
虞尧一向对长辈乖巧热情,只要拍和几位前辈的戏,他总会提早到,主动和他们打招呼过过戏,事后虚心请教,一旦当天重来次数多或者拍得太晚,他经常请大家吃夜宵。
虞尧在片场一向活泼,跟谁都聊得开,嘚啵嘚啵把气氛搞得活络,韩老师上了年纪,总被他逗笑,见他开始减重,慢慢瘦了一大圈,怪心疼的,偶尔会开小灶给他煮有味道的营养餐。
临走前韩老师叮嘱他拍完要好好休息,虞尧一路送她上车,乖乖应好,拥抱着说有机会去看您。
接着陆续有人杀青离开剧组,以往虞尧演的都是小配角,演不了几天便结束了,这回自己当男主成了留守的人,送走一个又一个戏里戏外的同伴。
沈未杀青后专门留下来陪男二,后面不得不走了。虞尧没像对其他人一样与他合影留念,沈未反倒找过来,避着人意味不明地问:“你那个大哥其实不是大哥吧?”
“说的什么话?”虞尧狐疑。
沈未嫌弃道:“装什么傻,你们俩一个味。”
“……这能说明什么?”虞尧嘴硬,“我有时候也会沾到曲宥的味道。”
沈未面无表情:“我在酒店走廊看到你们拥抱。”
虞尧面不改色:“你不跟你哥拥抱?感情不行啊,我们要勇于善于向重要的人表达爱,晓得不?”
沈未眼神像看傻子:“我是alpha,我能不知道他留在你身上的信息素是什么意思吗?”
“哦。”第10086次嫌弃信息素暴露隐私。
“哼。”
“……你想要挟我吗?”
“看我心情。”
“行,”虞尧蛮无所谓地摆摆手,“拜拜。”
沈未挑眉:“你不在乎?”
“我们要勇于善于向重要的人表达爱,最基本的一点是不遮遮掩掩,”虞尧耸了耸肩,“你不说以后我也会说,随便你,走了。”
戏越往后,虞尧日渐沉默。就像霍莛渊所言,哭是他,摔是他,不管再怎么模仿抽离,感情是要从他身体里掏出来的,更何况爆瘦会伴随身体虚弱和情绪低沉。
男主原本不谙世事无忧无虑,是男二撬开金丝笼的锁,让他看到繁华背后的民不聊生天下疮痍。在男二领起义军破城,父皇母后兄长身死皇城,他成为背负罪恶的前朝余孽,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唾骂。
男主想赎罪一死了之,可母后费心铺路保护他,从小结伴的侍从为救他而死,爱他的人希望他活下去,恨他的百姓希望他永坠阎罗,生不如死,死不由己,他如行尸走肉,自虐般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