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一个瓶子来,随后抽出一把匕首一般的法器,抬手一挥。
沈寂霄只觉后颈一痛,随后仿佛脊椎被抽出一般,钻心刺骨的疼,疼到他浑身似乎都失去了知觉。
郗眠活生生把他的道骨剖了出来。
那截如玉一般莹莹发光的白骨被郗眠用手帕擦干净,再小心翼翼放入瓶中保存。
沾满血的帕子飘飘落下,盖在沈寂霄灰败的脸上。
他听见郗眠说:“有了你的道骨,想必你小师叔能站起来。”
明明心已经被郗眠挖走,为何会有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像是这样便能缓解一些疼痛。
郗眠静静看着他锤死挣扎,不过是风水轮回,前世躺在这里的是他。
那时沈寂霄对他说:“小师叔太需要它了,师尊,你能理解的吧,毕竟你欠了他这么多。”
这一次沈寂霄计差一筹,他将同样的话送给沈寂霄。
“你如此敬仰你小师叔,想必能理解为师的做法,他比你更需要这截道骨,不是吗?”
沈寂霄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闭着眼,只是睫毛颤抖得太过明显。
这个结果,郗眠终于满意的笑了,不枉他虚与委蛇了这么久。
很轻的一声,却很愉悦。
沈寂霄睁眼,“我要死了,你就这么开心吗?”
郗眠没有说话,眼神却做出了明明白白的回答。
沈寂霄也笑了,笑容惨淡又苦涩,“你这样对我,却要将道骨带回去给明锡,你喜欢明锡?还是陆邝?”
郗眠摇头,“你的眼里除了情爱再无别的东西了吗?”
“否则你为何这样对我!你以为明锡是什么好东西!他一直觊觎你的宗主之位,他能是什么好东西!”沈寂霄近乎吼出来,吼完又开始喷血。
目的达到,郗眠不想再同他多说,转身欲走。
此处血腥味如此浓重,定会引来许多野兽,没了道骨又没了心脏,沈寂霄就算不死,也只是废人一个。
他唯一需要担忧的事只有一件,时间会不会再回到他挖出沈寂霄心脏之前。
沈寂霄抬手去捂嘴里溢出的血,却发现太多了,血液顺着手指留下来。
他看见郗眠好不留恋的转身,那一刻,巨大的恐慌袭来,几乎没有思考便下意识抓住了郗眠的脚。
他的一身白衣已被染成了红色,郗眠的锦鞋上也印上鲜红的指印。
郗眠回头,看下来的视线如看蝼蚁。
沈寂霄的手一瞬松开,郗眠如此讨厌他,他为何还要上赶着。
下一刻,他又自暴自弃的重新抓住郗眠的脚踝。
他恨郗眠,可是他无法放开他,一想到他死后,郗眠会和明锡师兄弟重修于好,会和陆邝师徒和睦,他的心脏就开始滴血。
郗眠想抽回自己的鞋,却抽不动。
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竟有如此大的力气,真不愧是主角。
沈寂霄满身满脸的血,执拗的看着他,浑身紧绷,连脸部线条都是僵直的,只有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祈求和脆弱。
“师尊,我的心,我的道骨,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你不能离开我。”
郗眠一个法术将人拍开,又被扯住衣摆。
沈寂霄哭了,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哭得像个孩子。
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抓着郗眠的衣摆,一只手不停的擦流出来的眼泪。
那点强硬怨恨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快死的小兽露出柔软腹部来,只余下脆弱可怜。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他一声声带着哭腔道:“师尊,我好疼。弟子好疼啊,师尊……”
郗眠说不出自己当时内心的感受,他只记得他强硬抽出自己衣摆后,在那双绝望的眼睛中离开。
出了秘境,郗眠将那截道骨取出,沉默了看了片刻,手指稍一用力,道骨化为齑粉,洋洋洒洒散在风里。
秘境关闭之日,沈寂霄的尸体被带了出来,已经被虫蚁蚕食得不成样子,郗眠将人带回去葬了,立了墓碑。
陆邝几乎是听说沈寂霄出事便立刻赶到郗眠的院子,他向来不善言辞,憋了半晌,只干巴巴安慰道:“师尊,您不要难过,小师弟定然也不希望你难过。”
郗眠在看书,并未抬眼,只淡淡摇头,“我不难过。”
陆邝只当郗眠在强撑,毕竟他那日撞见……想必师尊和师弟已是那样的关系。
他忽又觉得心痒,他想说:师弟没了他很抱歉。
顺便问问师尊:师弟没了,还有他,师尊可不可以把他当师弟呢?
陆邝不敢承认,师弟的死他竟不觉得悲伤,甚至有一丝隐隐的开心,一方面他又不敢相信自己是如此卑劣之人,只能拼命的唾弃自己。
他在郗眠旁边坐下,憋红了一张脸却半个字没吐出来。
察觉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郗眠终于将视线从书本上挪开。
“怎么了?”他问道。
陆邝赶忙摇头,摇得飞快,然后立刻告退。
出了门他脸上的红仍未褪去,他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骂道:“陆邝啊陆邝,你也太大逆不道了。”
可是沈寂霄可以,他为什么不行呢?
过了几日,张仕留拜访,带来了郗眠一直想要的东西——一截玉藕。
当初郗眠悄无声息取了明锡一滴血交与张仕留,竟真在里面查出蛇毒来,后来沈寂霄前往极北之地寻玉藕,郗眠给他的法器里有一个带传送功能的铜镜。
他率先滴了精血进去,察觉沈寂霄魂灯异常,郗眠便借住铜镜一日三千里,从刚大战过的沈寂霄手中抢走了玉藕。
张仕留知道玉藕的作用,可塑人骨,如今需要塑骨的只能找出一人。
“阿眠,若这玉藕是正常的,用来重塑道骨后他可重新修行,只是修为增长会比旁人慢十倍左右,如今用药水浸泡过,重塑后修行速度与常人无异,却只能止步于金丹初期,今后无论他如何修行,修为都会像破空口子,存不住。”
“而且,”他补充道,“还需日日忍受钻心刺骨之痛。”
他知道郗眠对他那个师尊感情深厚,明锡又是明箫仙尊唯一的儿子,身为朋友,郗眠做什么他能帮则帮,只是要将所有的后果都摆明白了说。
见郗眠点头,张仕留便不再操心,痛快的将道骨给了郗眠,随后在玄明宗耍玩了几日。
郗眠将玉藕给明锡时,明锡向来温和的脸上难得有裂开的表情,他打开盒子反复查看几次,才不确定的问道:“真的是给我的?”
郗眠点头,“张仕留也在,过几日我为他护法,为你重塑道骨。只是能不能成看造化。”
明锡轻轻磕上盒子,“没关系,总要试一试的。”
如今明锡虽一副温和不争不抢的性子,但郗眠自小与他一同长大,知道他骨子里是个好胜心强的,也利用了此特点。
看在师尊的面上,他不杀明锡。
如今看来,似乎没有人为沈寂霄的死而难过,连明锡也不曾。
替明锡重塑道骨那日,陆邝一大早便找了过来,郗眠在门外见到他时惊讶了一瞬,他并未泄露过明锡换道骨之事,张仕留就更不会说了。
他问道:“何事?”
却见陆邝掏出一个玉佩来,嗓音沙哑的问:“师尊,此物可是师尊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