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回嘴,慢慢走进来,左右张望着——
大女儿正端着盆往浴室走,小女儿提着热水壶往茶缸里倒水,然后放到她妈眼前,儿媳妇在缝衣服……
还有他老伴,正叉着腰骂他。
不是说他们家吵得快要打起来了吗?
贺父有些纳闷,这不是挺和气的吗?总不能是那么多人都在耍他吧?
虽然他也不会劝架,但想着自己多少能让老伴换个出气筒转移一下注意力,就赶紧回来了,结果他看到的场景出乎他的意料。
“没闹啥矛盾吧?”贺父犹豫着,还是问了出口。
廖春花瞥了眼门外的几个人影,回答:“一家人,能有啥矛盾?”
她略提高了音量:“人自己的牙和舌头还会打架呢,过日子嘛,哪儿有不磕磕绊绊的?说开就好了……”
像是才发现那些好事者,廖春花招呼道:“你们有事啊?来进来坐啊!”
有脸皮薄的,说着“不坐了我就是听到动静看看你家啥情况”,就摆手离开。
但也有看不懂人脸色,或者故意看不懂,真的往里走,还一副热心肠的模样:“你是不是在为你家小草的婚事发愁啊?我认识几个小伙,给你家小草介绍一下?”
贺小草冷着脸拒绝:“不用。”
听到她的话,那人就指责道:“你这孩子,咋不知道好歹呢?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嫁过人,再不着急,以后该嫁不出去了。”
其实廖春花也有这种担忧,但外人这么说,她想都没想就维护贺小草:“我家小草才二十五岁,还年轻着呢。现在多少人二三十岁还去上大学……哎,你不知道国家规定的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岁?”
贺家的院子又热闹起来。
白回来一趟的贺父把胳膊往身后一背,又走了。
贺明隽擦了头发出来,喝了杯水,趁着话题还没转到他身上也出门了。
在农村,根本没有私人空间这种概念。
他还是出门躲清净吧。
只是,外面也没有合适的地方让贺明隽独自呆着。
就算他找个相对偏僻的地方坐着,也有人经过奇怪地问他在这儿干啥,还怀疑他脑子有病。
贺明隽觉得,他应该找一项适合躺平废物的消遣了。
晚上做饭的时候,贺明隽就烧弯了一根针,准备做个简易的钓鱼竿。
事实证明,贺明隽下午说那么多话还是有效果的。现在他浪费一根针,除了廖春花骂了句“败家”外,其余人都没有发表意见,就连一贯喜欢嘲讽他几句的贺小草也像是没看见。
鱼竿制成后,贺明隽不想呆在家里的时候,就拎着小板凳,端一茶缸水带着钓鱼竿去河边。
谁要是路过和他说话,他就摆手拒绝:“别吓跑我的鱼。”
两天过去,贺明隽收获了一连串嘲笑。
还有调皮的小孩会朝他面前的水面砸石子,跟着空手而归的他,在旁边炫耀自己扒到的螃蟹。
贺明隽踩着斜阳,离家越来越近,他忽然停下脚步,说:“但我回家能吃到鱼肉,你的螃蟹够塞牙缝吗?”
他面无表情地补充:“对了,我前两天还吃了肉饺子和鸡肉。”
小孩用力吸气,也从炊烟中分辨出炖鱼的味道,馋得“哇”地一声哭出来。
跑回家后,他闹着也要吃肉,然后换来一顿竹笋炒肉,他哭得更大声了。
贺明隽:不尊老,也不爱幼。
同辈人他更是无差别攻击。
别说下石桥的混子躲着他走,就连其余以前的狐朋狗友也不搭理他了。
理所当然地,他在村里的名声更差了。
廖春花那叫一个愁啊。
见到贺明隽回来,她都想夺过鱼竿抽他一顿。
“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干点正事?”
贺明隽:“我在钓鱼,试图改善家里的伙食。”
廖春花翻了个白眼,说:“等你钓到鱼,估计你大嫂肚子里那个都会跑了。赶紧把你那破烂放下,我给你说点正经事。”
她所谓的正经事,就是今天有人赶集遇见贺小溪嫁到那个村的人,帮忙带话,贺小溪她婆婆让她赶紧回去。
廖春花说:“我是想让你送你大姐回去。”
贺明隽:“明天吗?”
他原本的计划是明天去镇上取打好的刀,然后回来山上挖陷阱的。
廖春花却说:“你带两身换洗衣服,去多住几天。”
快别在村里给她丢人现眼了!
贺明隽拒绝:“我有事,让大哥去吧。”
现在的物质条件,他住自己家都有各种不便,更何况是别人家。
而且,田家人可没有他们这么讲卫生。
“你能有啥正事?”廖春花根本不信。
贺明隽:“我和镇上的朋友约好了,过两天你就知道了,保证是好事。”
廖春花:“你还神神秘秘的……”
她的语气已经能听出动摇。
这时,贺小溪开口劝道:“妈,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那么远的路,别折腾了。再说,我婆家也没有那么多厚被子,现在天冷了,别再让幺弟冻着了。”
廖春花迟疑两秒,说:“那还让你大哥送你,给你带点东西。”
贺小溪回娘家住了这么些天,要是空着手回婆家,她那个婆婆不知道要说什么难听话呢。
*
第二天,贺大山就挑着两个南瓜、几个萝卜送贺小溪回田家村。
贺小溪自己也提着包,里面装着布料。
她忙了这几天,没有给自己做一件新衣服,只用棉布给女儿做了件秋衣。
本来想留给儿子的鸡蛋糕,也进了田慧的肚子里。
要走的时候,田慧很不舍得。
都不用贺小溪提点,她自己都主动打了招呼,还说:“我过年再来。”
才几天,田慧肉眼可见地开朗不少。
贺明隽说:“也不用等过年,娘家也是家,想回就回。”
廖春花听了,就斥他:“你懂啥?别乱说!”
嫁人的姑娘哪儿能总往娘家跑呢?
贺明隽没有反驳,但他自有计划。
只是,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但贺明隽并没有预知能力。
*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贺明隽又拿起小板凳和鱼竿准备去河边。
廖春花看见了,就问:“你不是说今天去镇上有事吗?”
贺明隽:“我吃过午饭再去,妈你又不给我钱……”
“老娘真是欠你的!”廖春花这次只给了他五毛钱。
贺明隽揣着钱到了镇上,先去买了十米单价为一分钱每米的鱼线。
他要升级钓具。
总能钓上鱼的。
然后,贺明隽就去铁匠铺取了打好的刀具,将杀猪刀先放到徐立松家中,还像骗小孩似的叮嘱他如果他乱动这把刀就没有猪肉吃了。
贺明隽本想独自拿着砍刀回去的,但徐立松也要跟着。
考虑到多一个人多份力量,而且有时候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用的借口,贺明隽就把他带上了。
他们在镇上吃过午饭才回村。
贺明隽叫上贺大山,称是要进山砍点柴留着冬天用。
冬天冷的时候,农村通常会架起火盆或是直接在空地上烧火堆,木柴会比庄稼秸秆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