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只流了满地的血和被打翻的碗。
奚江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从奚远星的肩头摸到一物。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蜘蛛’。
眼球不再像是往日那般精神抖擞地‘恶作剧’，而是紧紧闭上了，无论怎么摆弄都再不动作。
“这是那个任务说的眼球？小心些。”
林楠下意识想要做个检测，却被奚江月‘啪’得打开了手。
他愣了一下，奚江月很少会做出这样情绪外露的动作。
奚江月没有解释，只是看着掌心不再动弹的眼球蛛，眸子暗沉。
系统的提示音还在恼人地作响，杀死S级鬼怪后，有相当丰厚的奖励。
【请玩家再接再厉。】
……
【宿主，您想要杀了他们吗，不用担心任务，系统给您担着，您想去就去。】系统贴着江无发烫的额头，伤心道。
退出游戏后，他们就回到了最初的卧室中。
江无还是没有回话。
他甚至没有管自己身上的伤口，莹绿的漆液打湿了被褥，浸透了床单，滴滴哒哒地染到地板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四肢缠抱着被子，将脑袋埋在了里面，几乎完全封闭了自我。
【宿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什么系统都会帮您的。】321在他耳边道。
【或许我可以为您放一些音乐，您有什么想听的吗？】
【系统该做什么，才会让您好受一些？】
321后台的数据告诉它，江无的情绪波动起伏极大。
这些情绪波动往往只在那些‘尸体’受伤时才会出现，这是第一次江无自己受伤后出现了剧烈起伏。
这次的主角，真的太过分了。
但隐隐地，321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又过了许久，被褥里终于传来了江无的声音。
“我想要小漂亮……”那声音嘶哑至极，仿佛喉咙中含了粗糙的沙砾，每一个字符说出口都是一种煎熬。
他攥着被褥的手更加用力了，仿佛怀里抱着的就是他喜爱的那个珍宝。
棺材身上下都很难受，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难受得他想把自己拆了重新组装。
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奚江月和奚远星的排斥而难受，明明没有受伤。
胸腔里的石头心脏被拿了出来，但这样并没有让他好受，他觉得好空，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漏了风一般，空洞几乎要把他彻底淹没了。
“呃……”
江无的脊骨战栗着，有什么不断从他冰冷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我想……杀…杀了他……”
但杀了小漂亮之前，要先找到他。
他已经度过了十三个世界，仍然一无所获。
诚然，这中间有其他很多漂亮的尸体，但他最想要的那一个却迟迟没有影子。
他等了万万年，唯一的主动跳进来的那一个……
他不要他了。
大脑中诡异的蓝不断侵蚀着他的精神体。
他的尸体不要他了，他是那样的排斥他……
江无紧闭着双眸，有什么不祥的征兆在他的身上蔓延。
他的思绪混乱至极。
一会儿出现小漂亮的脸，一会儿替换成了奚远星、奚江月的脸，最后又停留在了林楠身上。
棺材并没有受伤，他只是不理解。
从奚远星身上，他看见了他思考了很久的事情。
为什么一边想要他，又一边排斥他？
是因为……奚远星喜欢林楠吗？所以在吃了他的血肉后，反而要联合别人解决他。
是因为，小漂亮喜欢上了别人吗，是他觉得有别的棺材比他还好了吗？
谵妄之中，江无浑浑噩噩地想着。
那些被刻意掩埋在深处的记忆，尖锐刺耳的声音近乎震破了他的耳膜。
他们的交易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约束过小漂亮去选择更好的。
“江无…江无……”他听到那个人在呼唤他。
他在尖叫在发疯，在掐着他的脖子向他乞求。
“我的灵魂、我的肉体，我的爱，我的所有都给了你…江无……你为什么还是不信任我？”
棺材想要回话，但一张口就有什么咸湿的水渍流到了嘴巴里，苦涩得让人作呕。
他难过地想，哪怕是把灵魂、躯壳和爱都给了他。
这个人，不还是跑了吗？
他还是跑了啊！
【宿主，您的脸……】321的电子音开始卡壳。
321惊恐地发现江无的脸变了，那种变化是从人形向本体过渡的变化。
原本苍白俊美的面孔被混沌的黑暗取代，上面是一团绿色扭曲的线条，这些线条组成了一张哭泣的面孔，甚至还在蔓延向江无的身体。
情绪的深渊在不断拖着他向更绝望处坠落。
就像……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小漂亮带着他跳进了深海。
江无记得那片海很美，很漂亮，从他的视角下，就连死亡之海上面的怨魂都完美极了。
他被小漂亮推了下去，就这么沉沉地、沉沉地向下坠落。
他看见了小漂亮眼里的杀意，只是那时他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的。
死亡是通向死亡唯一的渠道。
而江无——
代表了死亡本身。
哪怕是现在，他依旧向往着万物的死亡。
他只是……
他只是不想承认，死亡在人类看来
——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
幼子无法明白亲人的离世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
江无也无法理解，这件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事情，为什么会被人类排斥。
棺材的眼泪已经融在血里，彻底看不见了。
……
321听到了棺材的抽噎声。
那哭声是压抑许久，压抑到了极点的思念。
它以为江无获得了很多新的‘玩具’就可以忘记最初的‘玩具’了。
但没有，江无始终在思念着自己的小漂亮，他从所有后来的‘玩具’上努力寻找着替代品，但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从始至终，谁也没办法改变那个人对江无的影响。
卧室的门被悄然推开了。
江无所有的负面情绪化作了黑影，尖酸刻薄地对待着这位不速之客。
来者似乎轻笑了一声，半是怜悯半是高高在上。
黑影被他驱散，他冰冷的手抚摸上江无滚烫的额头。
“生病了呢。”声音的主人漫不经心道。
和人一发烧就容易胡思乱想一样，棺材生病了也会变得脆弱，变得喜欢乱想。
林楠的刀不会真的伤害到江无，但有些特别的存在会，就连江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伤了。
江肆雪的唇角勾起，表情近乎恶劣。
“真可怜啊……”
这样挂着泪珠蜷缩在一起，可怜巴巴地抱着幻想里的人沉沦的模样。
“以前就是这样……”
稍微欺负一下就像是漏了馅的元宵，不断地流着汁，满身是血地跑出去，把其他人吓了一大跳。
他可怜的‘傻弟弟’哪怕被吓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肤浅地看着脸就凑过来了，想赶都赶不走，黏在他身后，像块黑色的小年糕。
后来……黑色小年糕去黏了别人，还染成了难看的绿色。
这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染指的感觉，让江肆雪很不爽。
他很不喜欢江无看重的人类。
不过一个漂亮娃娃而已，一个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玩具。
所以他走到了那个玩具面前，残忍地告诉了他一切。
果然，从那以后，这个不听话的玩具就不敢再和江无闹腾了，他会很主动地亲近江无，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
这很好，玩具就该有玩具的自觉。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存在，多玩几个玩具又能怎样呢？
江肆雪掐住了江无的下巴，在那一团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掰开了他的唇齿，将‘药’倒进了他的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