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盘上，放着精致的点心和水果，一看就不是江梦嘉自己做的。
“不要全吃完，给他留一些。”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殷月澜。
埋头苦吃的小棺材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连忙分了一半划出去。
江梦嘉见状神色微敛，眼底划过一抹复杂。
竟然真的留了，果然是喜欢得紧。
她与江无相处的时间太久，所以很清楚，小棺材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把感情压到棺材板底下了，需要一点点地剥开，才能看见那触目惊心的一角。
那份爱无疑是偏激的——
江梦嘉还记得江无最初认可她后，就一直想找机会把她塞进自己的棺材里。
他把自己的本体变得很大，不分青红皂白，也听不进其他人的话。
他的底色与认知总是难以改变，只觉得这样才是安全的。
他爱的本能是把人关进自己的体内保护起来，就像是履行一个棺材最忠实的本职
——保护躯体不受到伤害。
这场闹剧持续了数十年，直到江无发现江梦嘉比他厉害得多后，他才自闭地把棺材板阖上，一连郁闷了几百年都不肯出来。
江无乖乖啃着糕点和水果，眼底却有几分出神。
嘴里的果子是甜的，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了其他人的身影。
这些甜果给司承安的话，大概会被榨成果汁，云策一定会研究这些点心是怎么做的，之后就能复刻出来。
江无忽然有些想知道，他带走殷月澜后，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怎么样了。
“姐姐，主系统那边的裁决，还没出来吗？”他忍不住问道。
“很在意？”江梦嘉扫了他一眼。
她想了想，这件事也奇怪，江无回来三天了，主系统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等你大哥回来再说，这件事你不必再想。”藤蔓把江无皱起来的眉头抚平。
江梦嘉看他忧心忡忡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教你规则，只是希望你学会用规则保护自己，你不必为此就框住了自己。”
他们从不指望江无哪天能老老实实地混到人类里，一眼看不出问题。
到那时，才真是出了问题。
“能找到一个通过了咒术誓约的人，我自然是为你高兴的，以后你和他就安心在一起，他犯过的事，等查清了我让你大哥他一并处理了。”
江无没有接话，眼底溢出一分犹豫。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江梦嘉，咒术是趁着殷月澜昏迷时，意外成功的。
殷月澜甚至不知道这个咒术的存在。
想到这，江无手里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
如果殷月澜知道了自己和他身上有誓约咒术，那他真的会同意吗？
棺材不知道，但他想，这不需要假设，因为殷月澜已经是他的了。
……
***
主系统空间中转站。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出来。
甫一交完差，他便立刻回到自己的那片空间。
“321。”司承安小心翼翼地将数据球体取出来，“你先在这里藏着，我去打听江无的消息。”
他花了好些功夫才提交报告，从任务世界撤出来，此刻也顾不得休息，立刻开始查阅最近的犯罪记录。
一页页翻过去，直到确认没有江无的名字，司承安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主系统真的没有追究江无的责任。
他的心情轻松了一些，“321，你还记得江无在主系统空间的地址吗？”
江无找不到321，怕是会着急吧。
数据球顿时闪烁了两下。
江无所在的区域被大棺材们承包了，进入也要提交申请。
司承安忐忑地写完后，和321确认，“这样可以了吗，江无那边……真的会放我进去吗？”
虽然江无说他是朋友，但他还是不敢确定这个称呼后，自己到底占了多少分量。
他只是想把321送过去，到时候站在空间边缘往里面看一眼就好。
江无的那些同类，想必是看不上自己这个对江无来说，一无是处的‘朋友’。
司承安想到这，情绪低落了一些。
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使用一千万积分，兑换出了复活名额。
复活也需要排队，之后他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让搜寻系统去寻找母亲的灵魂。
看着‘审核成功’的标识后，司承安靠着墙边缓缓地坐了下来。
“呼……”
全都做完了，司承安擦了下额角的汗珠。
他的精神紧绷了太久，本就黑蒙蒙的眸子，此刻更是一点光都折射不出来。
“321，审批通过之后，你就电……我。”他话未说完，脑袋就迷迷糊糊地倒了下去。
这片空间很小，连张床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墙体。
但他依旧睡得很熟，睡得很香，连嘴角都挂起了一抹笑容。
幸好，大家都没事。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银发红眸的人类，怔怔地注视着自己双手上显现的咒纹。
殷月澜的脸色苍白，似乎还没有从江稳和江肆雪带来的信息中回过神来。
“咒术必然会带来反噬，但如果你能承受得更多，江无受到的反噬就会更少。”
江稳双手抱臂，几乎成型的火龙围在他肩头，虎视眈眈地望着眼前的人类。
“你要亲自违约才可以。”他的眸子黯然地扫过殷月澜。
若是道具复盘时，就发现这人和主系统有关，他必会直接把江无带出来。
真是……该死的巧合。
“我知道你通过了咒术的誓约，好不容易才和江无走到一起，但你的命既然是江无救回来的，总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被封印，永无出头之日。”
江稳用为数不多的耐心，努力做出一副好人嘴脸。
这当然不是真的好心，而是因为这人既然已经要报废了，就该利用到底。
什么？
殷月澜对江无是真心的，那更好了，真心才舍得付出更多。
“我们也只是为了江无。你是主系统的一段碎片，说不定违约的诅咒，咬咬牙也能撑过去，到时候我们也会出手帮你的，不要这么害怕。”
江稳话音刚落，一道银白的刀刃直指殷月澜的眉心。
与江稳不同，江肆雪并不想废话太多。
殷月澜要么现在断掉契约，要么在他动手之后。他大可以让殷月澜感受一下什么是极致的痛楚。
到时候，毁契反而会是一种解脱。
“是你连累了江无。”江肆雪只道。
换作任何人，江无都不会被主系统找上门，偏偏他看上的是殷月澜，是这个主系统的异化数据。
他们注定不合适，所以也该到此为止了。
短暂的沉默后，殷月澜终于开口了，他袖口下的手指轻颤了颤。
“我是个自私的人。”
看着脸色沉下去的两人，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
“我可以主动违约，但我要江无永远不能忘记我，无论他再与谁在一起，都无法忘记我，只要你们答应。”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眼底满是凄然。
“只要你们答应了……”
他可以……
他就可以——
殷月澜闭了闭眸子。
算了，不答应也没关系。
他退了半步，抬手拧断那根牵连着他与江无的，无形而有形的线。
猩红，瞬间攀附上他的眼眸，取代了原本的颜色。
他沉默地注视着断裂的命运。
疼，但比疼痛更早到来的，是那山呼海啸般的空洞感。
他仿佛瞬间被浸没在了这失魂的海水之中，难以挣脱。
誓约组成的光箭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的身躯。
殷月澜的双眸失焦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