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本来也不是来找对方解决问题,他找他只是为了散散心。他双手搭在桥面,看着河水朝着低处流去。
许景舟陪他站了一会,便站不住了,从附近人家借了一只竹笼,来到河岸,将其沉下,打捞野生鱼。
这个季节鱼量减少,加之贫苦人家时不时来捞鱼补贴生活,河里的鱼少得可怜,打捞半天,也不过弄出一条瘦瘦小小的鲫鱼。
许景舟拍着背篓,气笑了,道:“还说弄点肉解馋,这点儿,塞牙缝都不够。”
顾筠兴趣不大,朝下看来:“身上没钱?我请客,老板发工资了。”
“老板?工资?”许景舟疑问看来。
顾筠朝李澜看去,许景舟懂了,不仅老板这词懂了,工资也懂了。老板指的朝子钰,工资指的太子次妃应有的月钱。
许景舟默默比了个大拇指,好兄弟,随后他道:“你没想……”
顾筠笑道:“我到了能够承受老板怒火的境界?没有。目前,对方信守承诺,不会靠近,既然如此,为何要冒着风险坦白?”
许景舟想了想,道:“也是。”
顾筠道:“老板对我不是威胁了,我靠着他可以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情感上面也不用担心,老板之后会有很多人,他在。至于以后,以后想做什么再说。”顾筠把自己心底早已明确的想法告诉许景舟。
许景舟想了想,认可了。他提起背篓,和顾筠往附近酒楼走去:“既然你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得点十个菜,好酒管够,再来个包厢。毕竟和尚光明正大地吃肉喝酒,影响不好。”
顾筠笑着应好。
很快到了酒楼,要上一个包厢,点上酒菜。
许景舟放下背篓,把那条可怜巴巴的鲫鱼捉了出来,将僧袍反穿,他的僧袍多缝了一层黑色素布,戴上顾筠取下的帷帽,把那条鲫鱼提在手里,去了后厨,找人给炖了。
竹筐上的河水还没干透,不断顺着竹条往下流淌,在褐色地板留下深深的印迹,凑近一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河水腥味。
李澜拎起背篓,往包厢外头放去。
顾筠坐在桌前,拒绝了小二的服务,正在煮茶。他不打算喝酒。余光瞥见这一幕,脑袋似乎受到什么东西敲击,清明数分,他似乎抓到什么东西,豁然站起身,命令李澜把背篓提回去。
李澜不明所以,又把背篓提了回去。
顾筠盯着背篓空隙,看了一会,道:“提回去。”
李澜又把背篓提出包厢。方才放下背篓,肩膀就被拍了一下,顾筠对他道:“去作坊。”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朝外跑去,走得很是急切。
李澜立刻追去。等到许景舟美滋滋从酒楼后厨回到包厢,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许景舟破碎:“不是……人呢?不是说好请我吃饭吗?人呢?”
大宣饭馆大部分先吃后结账,他们进的这个酒楼也不例外。现在饭菜已经点了,只是还未上,但结账的人没了。
许景舟估计自己明天就会在京城出名。
许景舟用袖子遮了脸,转头就想离开酒楼。小二正巧这时端着托盘上前菜,见到他鬼鬼祟祟,再往包厢里面一看,立刻就起了疑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客官,菜上来了,你们快请坐下品尝,否则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景舟:“……”
许景舟凑到他的耳边,道:“我娘子捉奸来了,我先去后院躲躲,菜先放桌上,躲过就来!”
小二愣住了,下意识道:“您是说那位戴着帽子的人是……”
“哎呀!住嘴!住嘴!”许景舟道:“千万不要向我娘子透露我的踪迹!否则我不会饶了你!我那朋友躲去后厨了,如果我娘子往后厨去,一定要拦着!”
小二:“……哦。”小二人都要傻了,看着他下了楼,往后院蹿去。小二把菜放在桌上,边放边嘀咕,又穷又剃个光头又怎么样?人长得帅,无论如何,都有女人前仆后继。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许景舟一溜烟来到后院,趁着没人注意他,一个助跑,翻上院墙,从墙上跳下,离开酒楼。跑出数米,确定安全了,许景舟将僧袍翻回正面,仔细穿好,咬牙切齿道:“我把你兄弟,你把我当狗熊!可恶!”
许景舟发誓他将十天不再理会顾筠这个丧尽天良的人!他并不觉得顾筠是出事了,因为在场没有一点打斗痕迹。
许景舟抬脚,正要回寺,转过一个弯,却见一道血液从紧贴着巷子左侧的稻草堆里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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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尽天良的人回到作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做事。
两天过后。
顾筠长长舒了一口气,把改良后的突火枪上写上防潮两字,递给燕召,示意燕召带人再去河边测试一番。
测试结果显示改良后的突火枪哑火概率下降了一大半。
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如此,顾筠终于解决了心头大患。他扶着额头,缓缓地笑了。
一侧的王工匠默默观察突火枪,他这段时间也在想法解决这个问题,但就是没有办法,现在……此人确实很有本事。王工匠看向顾筠,但他依然看不顺眼对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顾筠叫住了他,道:“王匠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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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王工匠站住了脚,回头看来,神情不耐:“做什么?”
顾筠走了过去,道:“庆功宴,不来吗?”
“什么庆功宴?”王工匠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其他人。顾筠笑道:“临时做的决定。来吗?”
王工匠嗤了一声,道:“不来。”
顾筠无所谓道:“行。”说罢,招呼其他人就走。王工匠阴着张脸,看着众人的背影,他将手指捏得咔哒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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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酒来!”
酒坊。
王工匠一屁股坐到木凳上面,对着酒坊老板娘喊道。老板娘停下手头的事情,擦了擦手,道:“要什么酒?要不要配菜?”
王工匠道:“最好的酒尽管拿上来!大男人喝酒要什么配菜!”把沉甸甸的钱袋往桌上一压。
老板娘应声,忙将好酒搬了上来。王工匠也不需要大碗,把红盖头一揭,提起酒坛,仰头就喝。山色褪去墨绿外衣,黑沉如墨。酒坊外头点着的灯笼,橙黄明亮,随着忽而乍起的寒风细雨摇晃。
老板娘今日穿得单薄,突降的温度叫她有些遭不住,一面搓着胳膊,一面走了出来,对王工匠道:“客官,进去喝吧,这儿冷呢。”
酒坊面积不大,为了多招待几个客人,朝外搭了一个棚子,内置桌椅。王工匠此刻正坐在棚子角落里面。此时,坊内没有几人,进去潇洒,亦不会拥挤。
王工匠闻言,却连眼也懒得抬,赶苍蝇似的,示意她不要妨碍自己。
老板娘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王工匠趁着风雨声,又喝了一坛,直喝得眼前景物打旋,也没有想着停下。正在此刻,酒坊前头出现脚步声,王工匠没有理会,那脚步声越来越响,来人在他桌前停下。
“吧嗒——”伞收了起来。
来者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王工匠眯起眼睛看去,第一眼尚且没有看清对方,多看几眼,便全然看清了。他犹如被一道火石打中,瞬间清醒,冷冷地看着对方。
顾筠示意站在后面的李澜把食盒放在桌上。
他打开食盒,里面装着一盘咸口点心,一盘香酥鸭肉,一盘烧鱼,又有一盘卤猪蹄子。
王工匠瞧了一眼,东西不错:“你什么意思?”
顾筠笑道:“所有人都去了,就你没去,自然要给你打包些人,咱们都是为郎君做事不是?”
王工匠冷冷地笑了一声,默默喝着自己的酒。
顾筠道:“怎么?技不如人,咽不下这口气?”
王工匠一口酒还没咽下去,听得这样的话,硬生生呛在喉间。他拍桌而起,盘中菜肴撒出部分,犹显狼藉。王工匠怒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是那种人吗?我要是那种人我就要你什么事情也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