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禾见到燕召,便自行退下了。
燕召慢条斯理向朝恹行了个礼,眼睛眯得像个口子缝。
“陛下,虽然今日是个对您来说再好不过的日子,但是我有个坏消息要告知您。”
朝恹将他看了一会,道:“失败了?”
燕召笑眯眯说道:“是呢。人家虽然爱救人,可却半点没有怜香惜玉之情,现下怕是要到京了。”
朝恹垂下眼帘,片刻,淡淡道:“人找错了,再探,再试。”
燕召道:“知道了,那我先下去了。”
第152章
……
这场为了安抚顾筠情绪,耗费一个月左右的典礼,在日出前开始。
薄薄的晨雾带着一丝水汽,让人的脸颊有些湿润。
顾筠身着完整礼服,跪在坤宁宫冰凉的金砖上,四周很暗,唯有前方的御座等被烛火照得晃亮,他微微垂首,看见自己礼服领缘的细微纹路。
张司设作为宣读册宝诏书的女官,立在前方,字字清晰地宣读诏书,她的声音很大,但在空旷的殿宇里显得有些遥远。她很快念完繁琐的诏书,笑眯眯走来,轻轻唤一声娘娘,递上沉甸甸的金册与宝玺。
顾筠双手平稳,动作标准得接过册宝。
这个过程他已经演练过数次,而今唯一不太让他自在的是身后投来的数道目光,它们来自垂首肃立的太监女官,每个人都在默默看他。
顾筠吐出一口气,攥紧册宝,由着人扶了起来。
扶他的不是旁人正是朝恹,按照规矩,他此刻应在奉天殿,等着自己授册后,前去拜见,行礼谢恩。
但他不放心这边,不顾规矩,在向殿内百官下达册立皇后的命令,并将册宝授予使节后,便跟着转达自己命令和册宝的使节,跟来此地,可能为他已经打破太多规矩,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了。
顾筠想到此处,忍不住朝他笑出声。
朝恹压着声音,道:“累不累?”
顾筠正要回话,赵禾上前,说还要揭见,即于内殿,拜见皇帝,行八拜礼,感谢君恩。
朝恹冷冷扫赵禾一眼,用眼神示意顾筠就在这里敷衍一下流程便可。他瞧着顾筠拖着一身沉重的礼服与风冠,又跪又拜便觉得辛苦,已至于不愿让人接着受罪,同时还在后悔没有精简礼服。
顾筠被养得除了自己事业,一概疲懒,但凡没有这样多人在场,他便依言而行了。到底不想被人说恃宠而骄,他拉着朝恹,前往内殿。
朝恹道:“就这样了。”
顾筠道:“不是很累,就是有些无聊,我好几次神游天外……”
朝恹道:“我恩准你省去这道礼仪。”
顾筠知晓,对方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况且这是为了他好,也不再说什么了。
朝恹带着顾筠去往交泰殿东配殿,让人即刻卸去他一身行头。顾筠很想等到许景舟看看,然而细想一下,便知朝恹不会同意,他琢磨着怎么拖延一会,就听到好友的声音。对方回来了,灰尘扑扑,见到他眼前一亮,叽叽喳喳说好看。
朝恹立在一旁,面带微笑,看着这幕。片刻功夫,他喊住了许景舟,询问人接回来没有。
顾筠知道朝恹交了什么任务给许景舟,闻言,安静下来。
许景舟喝了一口茶水,道:“陛下放心,事情已经办妥,郡主现在小殿,请了太医,为其诊治。”
朝恹笑道:“劳烦你了。”
“陛下言重了,这是微臣应该做的。”许景舟说罢,转头对顾筠说,自己下去歇息一会,累死了。顾筠道:“等会来吃饭。”
许景舟看朝恹一眼,见朝恹没有出言,当即一口应下。
顾筠何等敏锐,自然注意到了这点。
他送走许景舟,坐回座位,老老实实由着人把行头卸了,换上一身正红色常服。朝恹在这个过程,就在一旁处理政务,顾筠余光看到他在看到一份奏折时,忽然皱起眉头。
“怎么了?”一身轻松的同时,顾筠扭身去瞧。
朝恹按着奏折,朝他的方向推来:“胡丞相给我出的难题。”
原是胡丞相借着才不久下面爆出的伪造盐引一事,提及私盐贸易之事。老皇帝在位时,大宣私盐贸易就非常严重了,宋丞相做了一系列措施,依然不能扭转乾坤。
胡丞相此刻提及此事,有效方法没有提供一个,焦虑倒是给人制造一堆,分分钟仿佛大宣要完了。即便是顾筠这个不曾去过朝堂的人,也看出胡丞相是在逼迫朝恹拿出一个解决方法,否则就是愧对天下,愧对祖宗。
朝恹才把局势稳下来不久,对方这招,又要掀起风波,毕竟几位皇子现在还好好在京,手里握着一定势力。
朝恹要想最快稳住局势,只能先把这群兄弟往旁边放着,因着有火器的压制,他们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事情,不过这场风波一起,那就不一定了。
顾筠有些气恼胡丞相:“他这是做什么?他不想要脑袋了?”
朝恹闻言,神情却轻松起来,等到顾筠露出不解,他还笑了起来。
顾筠:“……”我安慰你,你还觉得好笑是吧?
顾筠实在不想理会他了,丢下对方就走。
朝恹拉住了他,将他拢入怀中,道:“他本来也保不住脑袋,此举不过寻求生机罢了。我倒不是烦恼他,而是烦恼私盐贸易,这事实在不好解决,依照现在的情形,抓严抓紧都不好,说到底了,还是当前朝堂的问题。”
顾筠道:“那你打算怎么应付这事?拖延到想出对策为止?一时半会倒行,时间久了,那就不行。”
朝恹道:“早知对方会弄出事情来,已经有了对策。”
顾筠惊讶:“未卜先知?”
朝恹道:“不是,这是先下手为强。”顾筠想听,但朝恹不打算解释了,他伸手摸向顾筠的肚子,道:“它会动吗?”
顾筠懵懵地看他。
朝恹:“没动?”听说这个时间,胎儿都会动了。
顾筠点了点头,见对方情绪低落,又补充道:“或许只是懒。”朝恹幽幽看他。两人就未出世的孩子是不是懒展开讨论,讨论到最后,得出只要不是疯子就行的总结。
为人父亲,分外开朗。
……
晚饭过后,朝恹去见嘉柔郡主。顾筠在许景舟的陪同之下,沿着花园小径消食,等到食消得差不多了,顾筠遣退跟在后面的紫藤等人,提起了许景舟小心翼翼对待朝恹的事。
许景舟道:“君是君,臣是臣。如果因为你的缘由,而忘记了身份,过分随便,那会出事。”说罢,拍了拍顾筠的肩膀,“我知道你很信任他,可是,彩云易散琉璃脆。”
顾筠垂下了眼,跨过半月门,墙壁花窗投来斑驳光影。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天充盈在心的甜蜜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应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信任他。”
许景舟想到什么,一惊:“你那时……”
顾筠颔首。许景舟握住顾筠手臂,道:“你要一直瞒着,瞒好了。”
顾筠道:“那它怎么办?”
“什么它?”
顾筠后面仔细回想,终于想起,胎儿是动过的,就在前不久,那时他感觉到了内里有水泡破裂的短暂声音,这正是胎儿活动产生的声响。顾筠终于对孩子有了实质感受,他的心脏像是被触碰了一下,生成柔软温暖的情感。他说:“孩子,我也要把它丢下吗?”
许景舟一句“要不然呢”,脱口而出。
顾筠一愣,笑着说道:“也是。”他不能放弃回家,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想其他,毫无意义。朝恹总能把孩子养得很好。
许景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干巴巴跟着顾筠走回对方寝宫后,道:“反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顾筠眨了眨有些发热的眼睛,回身抱住了许景舟:“谢谢。”
……
“布大人和皇后娘娘的感情真好 。”嘉柔郡主笑着对朝恹说道。嘉柔郡主想要来见顾筠,朝恹带她过来,也是凑巧,两人走到不远处,正好看到这一幕。虽然隔着一些距离,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