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员外郎暗暗地想,如果顾筠不会安排,或者不知道怎么安排,那就得理出一个章程,上交对方,给对方一个参考。作为下属,他是不能指使上司做事的,上司那么聪明,用得着他?如果他都能做好,那还要上司做什么?
黄员外郎捏了捏袖袋中的薄纸,事实上,他已经弄好了章程。
顾筠看了一眼他,将目光投向其他人,道:“可能跟大家想得不太一样,我们先不做事,先学,学怎么栽好粮食。”
黄员外郎:“?”
大家:“?”什么东西?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得懂,怎么组合成句就听不懂了?
第154章
现下在这里的人,不说亲自栽种过粮食,最差也是知道怎么栽种粮食。怎的还要学?难不成要他们亲自下地栽种粮食?
可……那他们寒窗苦读又为得什么?
众人不说怨声载道也是极为不爽,可到底身份悬殊,那便只能强迫自己忍着,正如之前做下的决定,得罪不起,顺从就好,不过混上数日就能换得衣食无忧,有何不好?
顾筠看破他们的心思,却没有解释的心,左右等会他们就知道了。顾筠的对照教材已经编好了,但前两日备课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教材里面涉及很多现代科学,换而言之,这些人要想真正听懂他在说什么,至少要懂基础物理化学。
顾筠记性不错,倒还记得这些知识,于是花了些时间,配合当前国情,整理成书,从零开始教学,为此他还找人印了出来,每人一份,就连吏也有。
——放一只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干脆整个利民司官吏都跟着学好了,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顾筠让两位内侍把书发放下去。
这两位内侍一位叫小典,一位叫文常,两人都是东宫旧人。
一位原先协助赵禾处理事务,一位是顾筠身边的首领太监,主要负责对外联络、采办、警卫以及宫中事务管理,部分工作与张司设有部分交叠。
对方办事很是妥帖,话又极少,且并不太贴近顾筠的私人生活空间,故而顾筠与他平日交流是极少的。
这次是要对下教学,缺乏帮手,因而叫上了对方和前者。
小典和文常干活干净利落,很快把书发放到每个人手里。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垂下视线,映入眼帘的是蓝色书皮。
《格物新书》,有人根据书皮上的大字念出书名,大家动手翻开书皮,看到第一页:
察微知著,从水火之变到万物之本。
众人:“?”
再往后看:【序篇】
夫自鸿蒙肇判,俯察仰观,圣人所以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也。然《禹贡》辨土,仅列九州;《考工》记器,未穷其理。岂非智有所不及,而器有所未精耶……
盖天地万物,莫不有法。
星躔东升西坠,潮汐朝退夕还,薪尽火传,冰融水溢,此皆可见之常理。然其所以然之故,千百世以来,或归于阴阳,或托于鬼神,臆测者多,实证者鲜。
……
盖天地本无心,以万物运行之法则为心。人能识此法,岂非为天地彰显其心乎。
是為序。
众人看懂了序篇,它不仅是在诠释“察微知著,从水火之变到万物之本”,还在向大家灌输一个观点,看懂这本异域新知的书,便可参悟天地至理、为天地立心。
自然,没有一个读书人可以抵御这番诱惑,当即血脉喷张,毫不拒绝地向下翻去:
第一课:万物之理——从“格物”到“格理”
【本课旨要】
承朱子“格物致知”之训,今日吾辈当以新法、新眼目“格”天地万物。本课之要,在于立新基、授新法、窥新理,从观其象,至究其所以然。
【一、 破题:何谓“格理”?】
……
【二、 新基:万物皆“微尘”聚散】
……
【三、 新法:以“热动”释变化】
……
【四、 实证:格理之钥】
……
【五、 本课精义】
……
【课后思问】
……
第二课:天地之间有杆秤——物质与力之法度
……
第三课:火与气的新知——燃烧与呼吸的奥秘
……
第四课……
众人:“……”
什么东西?
众人瞬间觉得自己成了文盲。
凑近了看,更加邪门,这些文字歪歪扭扭,仿佛在他们眼皮跳底下乱做一团麻,将他们的思维能力霍霍成烂泥。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开始怀疑人生。
黄员外郎轻咳一声,他将书从头到尾翻上一遍,站起了身,来到顾筠身旁,压着声音,低低问询:“大人,不知此书著者是谁?如此天书……”
刻意顿上几息,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绝无半天演绎痕迹。
“我们这些人还是见识少了,不大看得懂,倘若能够得人指点,那真是再好不过。在大人的建言之下,陛下设立利民司,将我们提升至此,我们便是肝脑涂地,也不能辜负陛下与大人。”
顾筠笑意不减,回答:“著者太多,不能道尽。至于谁教,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
第155章
……
顾筠发了一本无人看懂的书给利民司上下,很快被大众知晓,毕竟顾筠并没有禁止外穿此事。
稍有人脉的权贵都通过利民司官吏看到了此书,一群人将其誊写到誊写本上,扎堆妄图解析。
胡丞相却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是看了一眼,便丢开了。
他前段时间提了私盐贸易,本来打算掀起一场风波,谁料突然传出李指挥使“李澜”在某县受到乡绅迫害,现已身死的事情。
陛下发了一通火,甩出那县乡绅现今势力已及近些年所犯之事,把私盐贸易的矛头也指向乡绅,说是乡绅贪得无厌,专横暴戾,迫使百姓生活困苦,只买得起私盐。
于是一场削打乡绅的活动开始了,先从那县开始。
陛下派了三皇子、五皇子统领此事,又把他的表兄弟“留守中卫指挥使”一竿子支了过去,听从两位皇子安排,准确来说是两位亲王安排。
陛下共有十一个兄弟,有几个兄弟没有养大,后面死了一个太子,折了六、八皇子,现在只有四位兄弟,分别是三皇子、五皇子、十皇子,以及上前年方才出生的十三皇子。
前段时间,陛下便给他们封了亲王,赐了府邸。
府邸并非新修,只是进行一番简单修缮,四位亲王谢恩之后,迫不及待带着全家搬了进去。老皇帝给他们全部安置在东苑,把他们憋屈坏了。
不过,除了十三,其他亲王并不领朝恹的情,那皇位若是轮到他们来坐,还能给其他亲王更多好处。
总之,两位亲王与他的表兄弟并不是一个派系,途中产生多少矛盾,他的表兄弟又受了多少气也就不提了,到了地方,他的表兄弟既然被人偷袭,断了一条腿。
表兄弟寄信回来,说是三皇子,这位被封诚亲王的人,与他有过很大冲突,怀疑是他对自己下此毒手。
胡丞相正为此烦恼,依他看来不是诚亲王,即三王爷,倒应该是陛下。他想博取生机,陛下又何尝不想除掉他这一派?
想着此事,片刻之后,他再看到那本《格物新书》 ,忽然有了一个猜测:那些火器应与这位新皇后脱不了干系。
与此同时,三、五王爷留在京中的幕僚等人为着显示自己有用,拿着这书看了看,飞快写出了自己的看法,寄于他们。
……
京中诸象,朝恹又如何不知?
朝恹看罢夜行卫递来的密函,丢到一边,提出京中只会吃米粮的废物官员,干净利落,把他们打包也送去削打乡绅。
能锻炼出来一个也是好的,锻炼不出来,死了算了,节省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