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化开,雨又大了。
等到深夜,他在心里把需要的生活所需之物列了个遍,也不见林岳回来。
他跟着林岳忙碌一天,等到这个时候,实在困得要命,趴在桌上,不知不觉阖上眼睛,睡着了。
窗外雨声嘈杂,寒气如烟,穿行于雨水之间。
古代的房子,极少有不漏风的存在,夜里,风急,寒意乘着这股疾风,顺着房屋木板缝隙,转了进来。
顾筠在睡梦中感觉到几分凉意,不由蜷起身体,裹紧好不容易赎回来的夹短褐。
“咔哒——”陈旧房门传来细微的敲门声。几声过后,敲门声消失,一根前段带勾铁丝从门缝伸进,卡住门栓,拨弄几下,门栓朝一边退去,无法锁好房门的作用。
铁丝退出,房门轻晃,“嘎吱”一片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房门大开。
冷风携着雨水,忽得卷入,打湿挨近门口的地儿。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收起了伞,提着一盏明灯,走入房屋。
房屋内的暗黑被暖色灯火挤走,四下都看得清了。
林岳关上房门,把伞放在门前,走到桌前,点燃豆油灯的同时,吹灭灯笼里边的蜡烛。
顾筠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进来,脸颊压在手臂上头,睡得很沉,大约是许久没有这般安宁的日子。
林岳鞋子、裤脚、衣摆、肩膀部位的衣服,全部打湿,就连头发也打湿了部分。
他脱了鞋子和外衣,拧干头发上的水,掀开盖在木桶上头的木盆。
甫一揭开,白腾腾的热气就冒了出来。
木桶里面,装着一些热水。
他们没有买柴,烧热气的柴不出意外的话,是顾筠找人借的。
林岳看向顾筠,片刻,手上一松,放下木盆,赤脚走到桌前,轻推顾筠,道:“醒醒,外衣脱了再睡。”
顾筠沉在光影里面,没有反应。
林岳弯腰伸手,打横抱起人,放到床上。顾筠翻身,往被子上一埋。林岳把他拉了起来,一手掌住他的腰,一手替他脱衣脱鞋。
面前之人歪歪倒倒,外衣退下,更显清瘦,林岳捏住对方肩膀,骨头突出,有些硌手。
他的手指顺势而下,落到裤带上面,灵活解开,捏着裤边,往下褪去。
对方裤兜里装着一串用得没剩多少个的铜板,随着他的动作,在兜里反复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岳的手指碰到突兀的触感。
动作顿住,林岳垂下眼,松开裤边,修长手指垂下,摸向那处突兀的触感。
一个不该存在于他娘子身上的东西。
难怪那个灰蒙蒙的早上,对方偷摸着去沐浴。
难怪对方沐浴更衣时,对着他的光衤果身影,比例极好,过分高挑。
对方不肯与他亲近,与他有着距离……不是错觉。
林岳放开顾筠,顾筠腰身软下,落到被褥,打了个滚,重新把自己埋了起来。乌黑的头发,顺着雪白皮肤钻入衣领,有些颓丽。
他站在床边,眼珠子透出冷澄澄的光芒,静静看着床上的人。
外头的雨一如既往地大,但漆黑的天幕之上,出现一道几乎将天撕裂成两半的闪电。
雪白的亮光,刹那之间,照亮天地。
“轰隆!”
电闪过后,雷鸣响起,雨声吧嗒,狂风大作。
冯家。
门房躲到屋子里避雨了。
冯家小妾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拉开后门,快速走出,走上向西纵去的主街。
她单薄的身影,在狂风骤雨之下,摇摇晃晃。
主街走到一半,她穿入主街一条小巷之中,巷内几个混混正在打架,惊得她赶紧往后跑。
几个混混打得起劲,没有注意到她。
她匆匆换了一条路,四下张望,没有发现有人跟着她,脚步匆匆,来到一处小院,敲响院门。
不多时,一个年迈的妇人打开了门。
“三娘,你来了。”
小妾姓姜,家中排老三,大家都叫她三娘。姜三娘取下遮雨物,走进小院厢房,边走边问:“大娘,那娘子怎么样了?”
妇人道:“醒了。”
姜三娘点头。
妇人道:“三娘,这娘子是谁啊……”
姜三娘只当没有听到妇人的话,她提着沾着泥浆的灰色裙摆,快步来到小院东厢房。
刚进厢房,便听“噗通”一声,顺势看向声源,只见她们口中议论的娘子穿好衣服,顶着额头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准备离开。
姜三娘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赵家娘子,你想去哪里?你是不是想去冯家?”左右一看,抓起扫帚,扑打赵家娘子。
“你个白眼狼,我救了你,你竟敢害我!你个小贱人,我今天打死你!”
稳婆连忙去拦,道:“这是病人。”她又端来茶,“喝茶,喝茶!”
姜三娘道:“我不喝茶,我本来就命苦,喝茶就更苦了!”
赵家娘子躲也不躲,任她扑打。
姜三娘扑打几下,出了气,道:“反正你不许去冯家,家也不许回。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孩子无需担心,我知道你那个孩子是个男孩,你们夫妻死了,族内多得是人愿意将孩子过继到自己膝下。这样也好,你的孩子能够获得更好的生活,跟着你个寡妇,迟早要被族人一起发卖了。”
赵家娘子咬着牙关,看着姜三娘。
姜三娘道:“看什么看,看我也不会帮你。”
赵家娘子道:“我也不期望你能帮忙,你连真相也不知晓,如何能够帮我?”
姜三娘道:“谁说我不知情?你男人不识明珠,得罪了冯牢头看重的人,活该失踪。冯牢头是不可能帮你,你别要一头栽进去了。”
赵家娘子坐在地上,闻言,目光微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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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黄师爷得知古县令寻到了人,唤来随从,让他把消息递给王县令。
王县令一听,脸色就变了。
王县令的师爷,立在他的身旁,看了看王县令的脸色,立刻说道:
“古大人先找到人又如何?咱们先下手为强,把消息传给知府大人,黄郎君就成了我们先找到的,古大人不过捡拾县太爷你的牙慧,不值一提。”
王县令道:“妙!”
于是派人,即刻出发,将消息递给知府大人,期待对方报于孟丞相,让他在丞相那里有个印象。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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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过天霁。
顾筠比平时醒的稍晚,稍不清醒的脑子在坐起来,吹了会风,方才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粗糙硬抻的被面,他立刻低头去看自己身体,无论是中衣还是外衣都好端端穿在身上。
顾筠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位于床内侧,向外留有一片空白。被子好好铺在空白部位,手掌钻入被下,摸向空白部位,褥子没有温度。
林岳没有回来,可没有回来,他又怎么在床上?梦游走过来的?
顾筠翻身下床,穿好鞋子,来到门口,门栓已经位移,只是刚刚位移出卡点,故而隔着一点距离,便看不太出来,门已经被打开了。
从里打开……
顾筠怀疑自己失去知觉,赶紧摸摸裤兜,铜板还在。
看来确实是林岳打开的门。
这人去做毛贼,还挺有前途。
顾筠打开房门,雨后清晰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因此轻松起来。
院内有人在扫水,刺啦刺啦的声音之中,他没有瞧见林岳,再回头看房内,少了食盒、蓑衣、斗笠、伞,但其它东西都是整整齐齐摆放好了的,木桶里面还有一桶清水。
林岳自个去工地了。
顾筠意识到这一点,随后,失落如喷涌而出的泉水,忽地涌了出来。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现在的住处安全,喊一声,街坊邻居都会出来,再则,现在也就一个女拐子威胁,自己起不来,对方觉得他不会有什么事,不同他说,自己上工也正常。
是的,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