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道:“钱现在不确定要多少,我是打算先做几件试试。至于人,殿下安排得够了,不够我会向殿下要。无须殿下多言,本来我也是要全程看着。”
朝恹道:“此物什么时候能够弄出来?”
顾筠道:“这要看制造突火枪的材料什么时候收集好。晚间,我把所需材料列于殿下。”
朝恹应下,去了建造登仙楼的地方。登仙楼方才打一个地基,朝恹询问负责建造登仙楼的官员,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官员道:“托陛下的福,一切顺利!”
朝恹笑着点头。
官员观察了他的神色 ,道:“殿下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朝恹道:“看到登仙楼开始打地基了,想到陛下的病不久之后会好起来,自然高兴。”
朝恹看了一会,去了中书省,孟丞相还没来当值,里头只有宋丞相和胡丞相,朝恹问他们有没有想要提拔的人,他给塞进登仙楼修建工程里面做事。
登仙楼修建一事已成定局,参与修建登仙楼的官员,在登仙楼建成后,肯定能够得到升迁。
两位丞相笑眯眯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单,名单上面列了几个官员名字。他们让朝恹从中挑选几个放入工程里面做事,与此同时,他们拿出几个空官职给朝恹,让他安排自己的人上去。
一场勾兑,三人都满意了。
.
顾筠晚间的时候,把铸造突火器的材料列了出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正要搁笔,环顾四周红艳艳的布局,以及挂在暖阁里头的红色嫁衣。
顾筠不由扯了扯嘴角。
从朝恹那里出来,他才意识到太监宫女们抱着红绸等物,到处披红挂彩,是为什么,原来是因为明天就是他要嫁给太子的“好日子”。
顾筠:“……”
他下个月才满十八!顾筠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虽然大宣的人不这样认为。
顾筠心想:早知道之前同朝恹做交易时,就把第一件事,不许亲近,从突火枪铸造成功后起效,改为今天起效。
顾筠不想体验被人亲亲抱抱了。
朝恹那句“你扪心自问,难道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的话,附骨之疽一般,紧紧粘着他,他只要一想到朝恹,就会随之想起这句话。
什么叫一点感觉也没有?生理上肯定会有一点感觉,但是心理上,顾筠自认是没有的,他只是习惯了,脱敏了。
顾筠叹了口气,不由发散思维,以后他的伴侣会是怎样一个人?
从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现在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连男女也没考虑,下意识拿朝恹当伴侣模板,开始列出一条条对于伴侣的要求……
他惊了一跳,回过神来,一阵后怕,低声嘀咕:“顾筠啊,顾筠,你脑子坏了,你拿他当模板,找对象,你很有可能单一辈子……”
可能是家庭幸福,他并没有打算孤寡一生。顾筠嘀咕一会,便不想了,这个事情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太早了。
顾筠垂眸,搁下毛笔,起身去拿晾在一边,写着材料的宣纸,打算叠在一起,交给朝恹。朝恹这时应该回来了……他起身之时,撞到一个物体,回头一看,朝恹不知何时回来了,静静站在后面。
顾筠:“……”
“你刚才在嘀咕什么?”朝恹问道,“什么模板?什么对象?什么单一辈子?”
顾筠微笑:“我在思考突火枪铸造过程。”
朝恹没有多问,拾起这些宣纸,一一看过,折了起来,放入袖中,转身打开床榻边上的柜子,取出一床被褥,放到坐榻上面。
顾筠道:“你做什么?”
朝恹道:“从今天起,我睡这里,以免叫你烦恼。”
怎么一副自己欺负他的模样?顾筠有些不悦,道:“殿下,我是说铸造突火枪成功后,您不要亲近我,我没说你现在不能,更没说您现在或者以后不能睡床,我们各自安好就行。”
朝恹停下动作,漆黑眼睛转向了他,凉薄嘴唇张合,道:“没说现在不能亲近?意思是说,你现在想我亲近了?”
顾筠道:“……”
第78章
顾筠逐字逐句回忆自己方才说的话,惊觉自己顺着逻辑来理,却将自己坑了进去。
灯火耸动,暖气盈盈,高挑少年所站之处,斜着向地面拉出一片沉默剪影。
如果不知如何应答,或者觉得再行应答也毫无意义,不进行应答,就是最好的应对措施。
一声轻轻的笑声响起。其中夹杂着些许情绪,顾筠不太明白,但如小动物般灵敏的直觉却并未感觉到分毫危险。这没有踩到对方底线,顾筠心想。
太子铺平被子,走了过来,对方伸手。
顾筠皱眉,出乎意料,对方只是握住了他的肩膀,恬淡木质香,雾气一样,晕了开来,鼻腔纳入,叫人如进一片阳光照耀着的林木之间。
青年的眉骨偏高,眉眼都是黑压压,盯着旁人看时,不自觉让人觉得他深不见底,从骨头里头生出密密匝匝的寒毛。
顾筠的鼻尖被抵着,对方的呼吸湿湿热热撒在他的人中,比不适感更快传来的是青年低沉的声音:“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舒服,那我牺牲一点,没有关系。就像称呼,你觉得统一称呼我为殿下比较舒服,那也随你。”
顾筠怔愣。
青年松手,退后几步,干净利落地走了。
顾筠身上残留着的对方的温度,随着时间,缓缓散去。他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缓缓眨动,目露迷惑。
他看不懂朝恹。
高高在上的皇族,天然维护那些腐朽的礼仪,理所应当地认为使唤他人,为什么会这样尊重存有好感的人?
恋爱脑也不是这样的恋爱脑。对于这种人来说,再三再四忤逆他的爱人,那就不是爱人了,那是挑战他权威与耐心,意图推翻他过往一切经验总结的敌人。
所谓敌人,那就是要用尽所有办法除掉的人。
这位太子为何如此不同?一个格外矛盾地存在。
顾筠突然对对方产生极大的好奇,这个人他清楚地知道危险,但仍然想要探究。他洗漱上床,坐在床上看书,对方回来,当真就在坐榻歇下了。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顾无言,如同往常一般,自己看着自己的书。
烛火摇曳着往下流淌出滚滚热泪,时间转瞬即逝,来到第二天。
顾筠夜里没有睡好,趁着天色灰暗,接着补觉,正在梦中重复铸造突火枪时,被人喊醒了。
迷迷糊糊之间,他意识到了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
未免张掌设等人等不及,闯进来,摸索着起身,穿好了那身嫁衣,睡眼惺忪地来到坐榻。
太子不知何时离开了,坐榻上的被褥已被收起。
宫女端来盥洗用具,一通洗漱过后。暖阁里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他被按到梳妆台前。
张掌设拿了胭脂水粉,仔细上妆,一侧又有人收拢他的头发,往上弄了一些假发,硬生生盘出一个发髻,堆砌各类金银珠宝做的钗钿冠饰。
顾筠心想,一天打赏下面的人一只头饰,都要十来天才能打赏完毕。真重,感觉脖子要折了,毕竟脖子上头还戴了吉祥如意金镶玉锁。
他的双手也带了好些东西,动作起来,噼里啪啦作响,连带着那身精致嫁衣,格外沉重。
一瞬间,神思恍惚,他觉得有些窒息。
这些东西就像无形的枷锁,牢牢将他关入了一座牢笼里面。他挣扎不开,接下来的一切,他都像牵线木偶一般,做着事情。
黄昏,婚礼完成,说是婚礼,其实不算婚礼,严格来讲,是叫册封仪式,不举行纳采、亲迎、合卺等国礼环节。因不存在太子正妃,不需要去向太子正妃见礼,故而整个仪式不算特别地长,半日就走完了。
在算不得特别热闹的环境之下,他被人扶到焕然一新,处处喜庆的暖阁。四下过分安静,惶恐不安涌上心头,他双手撑着床沿,站起身来,想去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