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想也知道,有底气才敢为之。
又问:“她可承认过与水柔的关系?”
若是承认过,妇人还不至于这般记恨此人,厌恶道:“她脑子确实好用,却半点不愿意和水柔沾上关系,有日贵妃提起水柔,她甚至道了声晦气,当场下跪求贵妃改名,情绪很是激动细数水柔作为,气得贵妃数日以泪洗面。”
时至今日,想起昔日光景,妇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云柔有这般待遇,何曾不是沾了前人的光?
穿了别人做的嫁衣,怎还这般理直气壮!
萧亦却用气音笑了笑,这便是了,两人百分百有关系,十有八.九是亲姐妹。
不提对方,换种思路为何不是撇干净了关系才好查,下跪求赐名何尝不是试探姐姐在贵妃心中地位?
“水柔之事我知道,你既说她恪守本分,那你觉得她会不会做出那事?”萧亦问。
妇人有些犹豫,当初之事早已盖章定论,放之前,那是谁也不敢相信的,偏偏水柔咬死了认罪,叫人不得不信。
片刻还是摇头:“不会,她寻常狠话都不曾说一句,哪有胆子做这些事?”语气依稀还有迟疑。
萧亦无声:那便是替人顶了罪。
思索着,便有个不切实际的猜想,转而问起琬贵妃来:“贵妃是怎样的人?”
“性情温柔,算得上软弱可欺,若无婧贵妃护着,不知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因着温顺,从不体罚下人,敏秀宫成了宫中宫女太监人人向往的好去处。
婧贵妃,临王的生母。
涉及的人多起来,萧亦又没了把握,要是这样,水柔会心甘情愿为了谁顶罪?
昔日越王在牢里说的尊重逝者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替婧贵妃?
如此便还要再加一个临王知道越王入京的前提条件,顺道解释临王回京的原因。
外面雨声又起,噼里啪啦打下来,活似要给房顶砸穿,避免多生事端,萧亦并没关门,雨水没几息就在屋里占了块江山。
又有强风来,往身上盖了个黏糊糊的印子。
想问婧贵妃如何,话头一转,再冒昧也问出了话:“不知您嗓子是为何?”
妇人眼底现出痛苦,瞬息哽咽起来:“成婚那年深夜走了水,我觉轻有幸逃了出来,我那丈夫和孩子都死在了火里,嗓子便是那时候熏坏了,近几年才说得出话来。”
“抱歉,斯人已去,您节哀。”任萧亦还有多少疑问,眼下也不便多加打扰,起身道,“您今后若有难处,可到我府上寻我。”
妇人摇了摇头:“多谢大人了,我一个人活着,哪有那么多难处?银钱您便收回去吧!”
萧亦没动,摊开册子给对方看,却换来妇人满脸不解道:“我不识字。”
就这么一息之间,萧亦刺痛了一个人两次,心塞间也有几分难言之处,噎在嗓眼吭气:“昔日与您当值的只有您还活着,您若信我,寻个好处颐养天年吧。”
四十多岁说颐养天年,换现代是咒人,在人均寿命不高的古代是习以为常。
妇人没多说,萧亦也不敢留着继续揭人痛处,捏着册子的手紧了紧,撑伞离开前懂了对方为何能活到今日。
雨仍瓢泼下着,路遇公主府,萧亦一如往常,腿拐了个弯就进上前敲了门,前脚侧门才张开个口,探出个脑袋来,后脚一张马车停下,不等萧亦回头就被薅进了门。
门房也不管拉进门的是谁,来者是客晦气拍门张口就骂:“混账东西,还敢来!”
萧亦默不作声退了步,分不清这是不是骂他的,如果没记错,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年久无人居住的公主府。
被骂应当也不是他。
骂骂咧咧好半天,远远盖过敲门声,门房这才侧目看萧亦:“你是谁,有何贵干?”
“户部侍郎萧成珏,奉陛下之意来传话。”萧亦脸不红心不跳,拿出有龙纹的玉牌光明正大点了个头。
门房见着龙纹不疑有他,态度大转变,一手贴腹一手探前:“萧大人请!”
离开时雨声中还混着持之不懈的敲门声。
长公主闲来无事,此时正支着小桌,目光穿过房廊赏外面被雨水摧残的残荷。
萧亦进门不过两三步就远远驻足,这姐弟,当真举世无三,哪怕桑黎在,面对封雅云也要逊色三分。
“下官萧成珏,拜见长公主!”
封雅云闻言微微侧头,想起之前那句断袖,不加掩饰打量起萧亦来,肌肤白皙细腻,身形修长匀称,样貌也就万里挑一一点,不见得多让人见之难忘,怎么会成了她那眼高过顶亲生弟弟的心头好?
许久,温声放人起来:“起来吧。”
然萧亦人才抬起头,脚还未迈出,封雅云先道:“找本宫所谓何事?”语气远没第一次见面和善。
“靖国公与宗亲勾结意欲谋反,陛下知您也与宗亲来往频繁。”萧亦顿住,接下来的话交给封雅云发挥。
封雅云嗤笑,却不觉得是封听筠让萧亦来的,理所应当道:“凭他也配谋反?这对……算什么正统。”
咽回去的几个字,很有考究。
闻言萧亦心中有了底,抛开乱七八糟的猜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臣知这世道女子生活不易,不知殿下可愿逆转这般局势?”
封雅云绕有兴趣抬起杯子示意萧亦过来坐:“什么局势?怎么逆?”
“中央集权是大势所趋,您若想在安居乐业时割地为王,莫说陛下,任意一个贩夫走卒都不可能答应。”萧亦直言不讳,脚却没往前迈一步。
封雅云眼中浮出几分晦暗,唇角笑意不减:“来当你家陛下的说客?”
萧亦摇头:“不曾。”
又给出他的法子,“殿下要权,不如换种方式,女子要揽权,自要从女子本身出发。”
封雅云不言,只是将手探出窗外,破灭了廊中快灭的香炉。
萧亦继续:“一个女子想登上政治舞台,大多男子必定不同意,但要是一群女子上位,那男子再不愿,也只能分庭抗礼,奈何不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封雅云讥讽地笑了下,歪歪靠在软榻。
“臣的意思是,您可用自身财力,为女子开私学,建立起属于女子的势力,开创女子参加科举入仕先河。一来,您的身份合适;二来,招揽来的人心不失为一种助力。”
封雅云难得正色:“为何?”
萧亦自然不可能说因为后世就是这样,设身处地道:“因为这个世道为难女子,这点您应当有体会。”先是李寒的妻子,又是桑黎母亲。
与其让封听筠和封雅云因为权利站到对立面,不如一开始就融合两性实力,合力开创盛世。
封雅云有野心,更有能力,封听筠也未必容不得人。
封雅云挑眉:“他会同意?”
他自然指的是封听筠。
老实说,萧亦没有底,但无论是开私学,还是参加科举,没个三五年做不下来,期间封听筠不至于为了这件事砍了他,既不至于,就温水煮青蛙,先煮了再说,总有同意那天,没底气道:“总能同意。”
封雅云却笑起来,笑声连连,不像作假,满眼充斥着看了好戏的兴奋:“有你是他的福气!”
萧亦没敢认,咳了声又拿出此行的另一件事:“殿下可愿帮臣个忙。”顺带收个得力助手。
封雅云正开心,自是不会拒绝:“你说。”
“三日后,劳烦您露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