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抬眼看上去,一根粗麻绳从天花板的装饰横梁上垂了下来,绷得笔直。
粗绳的一端吊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四肢垂荡着,拽着粗绳使劲下坠。
绀紫色的脸上,舌头伸得很长很长,两颗眼球在高压迫使下即将飞出来。
霍屹森忽地伸出手,一把捂住林月疏的眼搂怀里,背对着尸体摸出手机报了警。
……
警车鸣笛声划碎了黑夜,穿破三界。
众人围观下,卫生间里上吊的尸体被蒙上白布抬出了酒店。
警局里。
林月疏和霍屹森以第一目击者的身份被请到警局调查。
林月疏双手捧着杯子,呼吸一跳一跳。距离发现尸体过去了半个小时,他的双眼依然没有找到焦点。
警察放低声音:
“你和死者有过交集?”
林月疏嘴巴微张,过了很久,才缓缓摇头。
警察又问:“你进酒店的时候,有看到死者和酒店员工发生争执么。”
又过了快一个世纪,林月疏生锈的大脑才缓缓运转:
“我在大堂看到有人起了争执,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
“你再好好想想。”警察道,“我们接到其他目击证人的证词,看到一名年轻男性和酒店十几个员工起了争执,说他被一伙人拦着不让走,你看到的也是这样么。”
林月疏低下头,不停吞咽的喉咙晦涩发紧。
半晌,才声音嘶哑道:“不知道,我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忽然,他抬起头:“死者是男的?”
警察点点头。
“可是在卫生间,我看到了红色高跟鞋,白色短裙,还有很长的头发。”
警察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互相对视一眼,没说话。
是男的,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穿了女装。而先前提供目击证词的人,却在半小时不到内改了口供,说自己没看到有人起争执,还说是自己把昨晚看过的电视剧片段和现实搞混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进来一警员,拿着几个包裹,在负责记录口供的警员耳边说了什么,他的表情骤然严肃,重新看向林月疏。
“我们在包间里发现了死者开始穿的衣服,并从衣服口袋里发现了这个东西。”警察将一个透明证物袋推过去。
林月疏搭眼一瞧,视线猛然顿住。
一对耳环,是他第一次去阿尔德珠宝门店时,王董为了做人情送给他的那对。
后来他怎么也找不到这对耳环,本来也被霍屹森踩坏了,他也收到了王董送来的新耳环,索性也没在意。
却在这里,死者穿过的衣服里看到这对耳环。
诡谲的气息在小小审讯室内蔓延开。
“我们查了耳环购买编号,付款人信息是霍屹森,但签收人信息是你。”警察紧紧盯着他,“这是你的东西没错吧。”
林月疏呡紧嘴唇,点点头。
“所以你说的与死者毫无交集一事,是你在撒谎。”
林月疏缓缓垂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裤子。他现在脑子很乱,全是那双即将飞出去的眼珠子和伸得很长的舌头。可他确定他和死者毫无交集,耳环是丢的,他从没送给任何人,但怎么丢的,他又确实想不通。
“我没撒谎,我不认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林月疏气息薄弱,声音无力。
“死者与你同为艺人,都是一档恋爱综艺中的定档嘉宾。”警察道。
林月疏怔了片刻。想起了《荷尔蒙信号》企划案上那个他没听过的嘉宾名字,好像叫什么宋可卿。
他刚要解释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人,却晃晃悠悠反应过来了。警察这么说,是在暗指他和死者有竞争关系。
冗长的折磨中,刚才送证物的警员又回来了,这次手里多了个大证物袋,往林月疏面前一扔:
“这件衣服,是死者初入酒店时穿的衣服,属于非常昂贵的奢侈品牌,根据衣物编号我们查了购买信息,购入者林月疏,是你的名字没错吧。”
林月疏缓缓抬眼,意味不明地看着警察。
这样,在死者身上出现不属于他本人的东西,自杀的背后似乎多了深层秘密。
林月疏望着那件米色复古衬衫,一根奇异的箭矢忽然一闪而过,划破了他迷蒙混乱的脑袋,拨开迷雾。
“是,衣服耳环都是我的。”林月疏坐直了身子,“我和死者也有过交集。”
警察来劲了,双手立马搁在键盘上。
“十月份,我在观澜堂酒店见阿尔德珠宝的副总,遭到他潜规则,情急之下躲了起来,就听到某房间传来哭声,好奇心驱使我进去一探究竟,就看到了……”
警察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这个叫宋可卿的艺人,脱得精光,被放在人.体盛宴的花轿上。”
警察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觉得他可怜,让他穿着我的衣服走了。那天我的确戴了这对耳环,但因为耳环设计有缺陷戴着不舒服,所以摘了放进胸前口袋。”
警察歪了歪头,笑眯眯道:
“你是说,在你遭遇潜规则的前提下,帮助了另一个遭遇潜规则的艺人,还把衣服脱给他穿,所以你是在参加酒席之前,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好了备用衣服?”
林月疏翕了翕眼:“不是。”
果然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警察呵呵一笑:“那我倒是很好奇,你所言整件事的逻辑在哪。”
林月疏缓缓抬眼,直勾勾望着咄咄逼人的警察。
“我那天过去根本目的不是珠宝商见面,是为了海恩集团霍屹森代表,我知道他也在那,我想抱他大腿上位,所以取代了宋可卿,把自己送上了人.体盛宴。”
警察:…………卧槽。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愿接受对你有利的阿尔德珠宝副总的潜规则,却愿意为别的有钱人献身?”警察笑了,“这又是什么逻辑。”
林月疏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笑了:
“警察叔叔,你们现在首要任务是查清死者为什么身穿异装吊死在酒店厕所,他和谁一起吃的饭,为什么半道换了衣服,在门口拦住他不让走的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的声音陡然抬高:“而不是在这里八卦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是是非非。”
“你给我老实点!”警察一拍桌子,指着林月疏鼻子怒道,“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也排除不了嫌疑!”
“你查吧。”林月疏仿佛失了力,轻轻靠着椅背,疲惫地翕了眼,“把我祖宗十八代查一遍,我想知道我妈当年为什么丢下几岁的孩子吊死在家里,爸爸又去了哪里。”
……
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月疏走出警局时,天边已然泛起了点点鱼肚白。
警察似乎也累了,总算放过他,也告诉他,所有人在排除嫌疑之前,警方都会密切盯梢,要他这些日子老实待家里别乱跑。
林月疏站在濛濛白雾中,十二月初的清晨下了薄薄一层寒霜。
林月疏翕了翕眼,大脑缓慢地回忆着他的车子停在了哪里。
“嘀——”
倏然,黑暗中传来一声鸣笛。
林月疏失神地看过去,霍屹森的车子停在清晨的天青色中,驾驶室里是挂着大大黑眼圈的江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