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修斯等了他一会儿。
加里森断断续续地念出几个地点，又透露出不少自己所知的几个名字，伊修斯耐心听了半晌，时不时看后面那三人一眼，核对实情。
待把所有信息说的差不多，加里森仰起脸，努力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讪笑：“伊……伊老大，我……我把所有的，都，都说了……”
伊修斯漫不经心点头：“就这些？”
加里森趴在地上，恨不能给对方叩首：“您……您可以去核验，只……只求您……”
他只是想要一个活命的机会。
却听伊修斯笑了一声。
这些人嘴里的消息，伊修斯其实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瓦伦丁本就不会透露给这些临时的走狗太多情报。
留着也没用处。
伊修斯转了转义肢，完美的液态流金模仿机械运转时发出“滋滋”电流的声音。
加里森直觉情况不对，他眼睛被血糊住，完全看不清东西，可依旧能嗅到空气中丝丝危险的气息。
他不理解，自己明明已经透露了所有消息……
不是说伊修斯不会对主动投诚的人动手吗？
加里森挣扎着往后退：“伊……伊老大，我……我是真心……我以后……”
“没有以后了。”伊修斯语气淡漠，“我一般不太爱亲自动手，可我也只有那一个Omega，他的账，我还没算完呢。”
……
半个小时后，伊修斯从审讯舱室里出来。
液态流金义肢沾了大半边血，甚至混杂了些许其他恶心的痕迹，小菲克斯给他递来清洁用品，又调了好几个清理机器人进舱室去处理痕迹。
伊修斯淡淡道：“别跟路衍提起。”
菲克斯兀自思索了一会儿，习惯性地调动人类心理行为认知数据库，判断出这是一种“不愿意让自己在乎的人得知自己阴暗面”的普遍心理。
菲克斯建议：“如果您喜欢他，其实更应该让他了解真实的您，遮掩往往并不利于感情正向发展，况且，如果路衍先生喜欢您的话，他会接受您性格方面的某些瑕疵的。”
伊修斯：“……”
菲克斯：“我可以给您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比如……”
伊修斯：“闭嘴。”
……
片刻，伊修斯处理干净身上的痕迹，走回路衍所在的舱室。
他远程安排了战队在各处的防务，决定暂时在K港驻停一阵子，等路衍平安度过分化期，再规划下一段航程。
一进门，一股漾开的Omega信息素味道扑面而来。
伊修斯愣了一下。
味道太浓郁了……分化期会有信息素味道溢出，但不会特别浓烈，况且，伊修斯感知到这信息素中带着某种令人不太舒服的压迫感。
Omega的信息素通常会给人安抚，热期则能勾起Alpha的情欲，但不会让人感到威胁。
Alpha的信息素中倒是常含压迫意味。
他望向守在路衍床边的小菲克斯，问：“怎么回事？”
菲克斯刚好查到资料，向伊修斯汇报道：“先生，找到了安达尔公主SSS级分化期的相关记载，与路衍先生症状吻合，您要不要看一下？”
伊修斯走到床边，探探路衍的体温，发现又热了些，皱着眉头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问：“是帝国联盟的么？”
安达尔公主的相关档案应该属于帝国联盟内密，看起来保存得也不怎么样，才半个多小时就……
结果菲克斯说：“是来自您母亲的日记。”
伊修斯：“……？”
他缓缓转过头，不可思议地望向菲克斯：“你说……什么？”
*
菲克斯数据库里存了不少伊修斯父母的资料。
但伊修斯从没有打开看过。
他对于父母的印象，其实已变得格外陌生起来。
九岁前记忆里的孩童，跟现在的他，是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名叫尹修的那人众星捧月——尹氏是大家族，母亲是联盟重权在握的上将，父亲家世虽并不十分显赫，但作为帝国首屈一指的Omega学者，闻沅的地位也不低。
尹修从小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除了偶尔会被惹毛了的母亲修理一通，生活中几乎没有任何烦恼。
从小就展现出惊人战舰驾驶天赋、以及对宇宙充满无限兴趣的他，未来的梦想是成为帝国最有名的星航战员。
这个梦想对他来说并不遥远，甚至触手可及。
顺利的话，他会在十七岁那年上联盟军校，二十岁出头就可以自由出入星海，不到三十岁，就能拿到第一个军官头衔。
有家族的庇护和父母的托举，他的人生是可以望见的一帆风顺。
直到九岁那年，噩梦来袭。
漫长到如同没有尽头的逃亡之路，又被菲克斯强制困在休眠舱休眠……再次醒来后，九岁的尹修面对的是自己突然成熟的身体，以及周围满是恶意、跟从前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的人生观，价值观，所有梦想与热望，包括回忆，都在那一刻崩塌了。
父母是联盟的罪人，尹修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
毕竟连亲手送自己从危机中脱困的赖厉将军都死在了无处不在的虫群手里。
他既无法面对现实，也难以弥合这场身份和认知的巨大裂差，只能把自己从时间线上分成两个人，从此，尹修是尹修，伊修斯是伊修斯。
伊修斯出身编外星群，没有来历，没有父母，独自一人挣扎在偏远的蛮荒星球。
……
伊修斯不想去看他罪人父母的记录。
从前是害怕，难以接受，无法承认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父母咎由自取——既然全宇宙都痛恨他的父母，他也跟着痛恨，负罪感就能稍稍减轻一些。
后来……后来其实不怎么在意了。
这些年来，他好像真的把两个身份成功切割开，身边有了林杨、慎星河、一众的战士，有无数仰仗他，尊重他，且从不去问他过往的人。
日子似乎就可以这么一直过下去。
直到又碰上了瓦伦丁。
……
伊修斯斟酌许久。
他在心底盘桓了一会儿，在“让菲克斯把主要内容提炼出来”和“亲自看一眼”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说不出是什么心理，可能是觉得，应该可以适应了。
不过就是一些被他抛弃了、不要了的过往，如今就算有人把那些罪名再安在他头上，他也不该有任何畏惧。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尹修。
况且……
他偏头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路衍。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小Omega吧。
第54章
伊修斯从菲克斯手里拿到的是一份录音日记。
他母亲尹姝钺是联盟上将, 经常外出执勤，航程路上无聊，闲的时候就记点杂七杂八的事情。
伊修斯翻开一段：
“……我爹他脑子真是有病, 闻家那小子见都没见过, 怎么就安排了联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闻家也真是不要脸，硬把自家Omega儿子往我院子里送！晦气！赖着不走是吧, 哼, 看我回去怎么教训那小O！”
伊修斯：“……？”
又往下翻了一段：
“嗯……闻沅其实长得还挺不错的，也不是特别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