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又有那个声音。
咬着耳朵,窃窃私语似地:“看吧,我保证过的。”
几乎每一个关键的选择,当梅厄瑞塔面临危险的境遇时,这声音似乎都会出现。
那时,他都以为是自己的想法,虽然也有一点怀疑,但那声音总是只出现过一刹那,随后就无迹可寻,是否真的是声音,梅厄瑞塔也无从断定。
它亲昵,保证着。
在梅厄瑞塔的选择十分有风险时,它便会说:“我保证……”
而事后也正如它所说,每一次都有惊无险。
在梅厄瑞塔离开他所在的小世界,打算往外探索的时候,他遇到了某位上古巫师布置在小世界附近的奴隶猎手。
梅厄瑞塔试图逃离,然而他们的境界相差太大,光凭他目前的能力,绝对没办法从他们手中逃生。
在他逃离的过程中,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拦路虎:
虚空乱流。
梅厄瑞塔听过那些高阶奴隶谈话,进入虚空乱流的人必定死亡,哪怕是八阶大巫师,也无法从暴乱的虚空乱流中逃生,要么被撕成碎片,要么在其中耗尽寿命而死。
往前是死路,往后则是成为奴隶,生不如死。
怎么选?
“跳下去。”幽幽的,柔和的,熟悉的声音:“我保证你决不会死。”
这怎么可能呢?
连接近九阶的八阶大巫师都纷纷在虚空乱流中殒命,他只不过是个三阶的巫师,一进入虚空乱流,立刻就会被狂乱的时空撕成碎片。
“不要怕,跳下去。”那声音若有似无的:“我保证。”
于是梅厄瑞塔跳了下去。
他没有死。
尽管很狼狈,浑身是伤,但他没有死。
还有了令所有高阶巫师都梦寐以求的,升往九阶巫师层次的入场券。
梅厄瑞塔独自坐在幽灵船上,低低地笑着。
他一直独自一人,但他并不感到孤独。
有时候,当他完成了某个非常重要的实验,或者解决了几个看着就很碍眼的敌人,他会听到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声,恍惚间还有一句:“做得好,梅厄瑞塔!”
于是他也笑了。
有时候,他以为这是他自己内心的想法,有时候,又觉得它并非出自他的内心,而是一个独立的,特殊的存在。
梅厄瑞塔一直这样走下去,并不孤单。
最后,他成为了传说中的九阶大巫师,掌控着时空巫术,拥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探索无尽的知识。
梅厄瑞塔很快乐,他听见了那个声音,也很快乐:
“做得好,梅厄瑞塔!”
梅厄瑞塔成了旅客。
再也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威胁到他,他终于可以从容不迫的,像品鉴美酒那样,品鉴新的知识。
声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
一开始梅厄瑞塔并没有感觉不对。
这声音本就是隔很长一段时间,才偶尔出现那么一次,并不频繁。
然而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旅客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孤独。
他无法忍受这声音的消失,他要知道这声音究竟是什么,他要重新听到这声音。
于是旅客开始了研究。
然而这很困难,非常,非常的困难。
你如何找到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任何头绪,根本无从下手。
直到过去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梅厄瑞塔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头绪。
他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界,察觉到了上位世界的存在。
有了头绪和线索后,剩下的一切都好办了。
在光怪陆离的时空夹缝中,梅厄瑞塔看到了安洛。
还有他电脑上的《至尊巫师》。
梅厄瑞塔是下位世界的存在,他暂时无法出现在上位世界中。
但他可以调整自己的观察角度,于是他将时光往前倒。
他看到了满是学生气息,天真而又青涩的安洛坐在电脑前,敲下了这本书的标题:
《至尊巫师》
梅厄瑞塔是书中的主角,他只能往前追溯到书籍刚被创作出来的时间。
于是他从那时开始看。
他看着安洛快乐,悲伤,看着他为自己这个主角如何绞尽脑汁。
每一分,每一秒。
他看着安洛因为数据不佳而灰心丧气,看着安洛认识的一些作者朋友劝他“切书,开新文”。
然而安洛却还是接着写了下去。
其实他写得并不好,梅厄瑞塔也能看出来,《至尊巫师》数据不佳并非安洛怀才不遇,读者们有眼无珠,单纯是他写得差劲,人家看不下去。
新手作者,一不会谋篇布局,二不懂如何把控节奏,三还会写着写着到处发散。
搞出一堆无效情节,被质疑水文,急得团团转,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写得乱七八糟的。
缺点好多。
然而他很爱他的主角,他爱梅厄瑞塔。
他什么都想给梅厄瑞塔最好的,也的确这么做了,有时候没招了,就搞机械降神那一套,死在山洞中的老巫师,以及梅厄瑞塔刚逃出虚空乱流,就碰见的那艘幽灵船,都是如此。
主角需要了,就给他们放在那里,根本不考虑合理性和逻辑性。
后来安洛毕业了,写小说又多了一层目的性,梅厄瑞塔看着他把那些惹了他,他又只能怒一下的人写进小说里:
“我打不过你,我主角还打不过你吗,哼,我要让梅厄瑞塔狠狠地教训你,王八蛋!颤抖吧,凡人!”
梅厄瑞塔被逗笑了。
他看着屏幕上被描绘的那些角色,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确解决过这么些人。
原来是在帮他的造物主出气。
真有趣。
梅厄瑞塔只是单纯地看着,他不能做些什么,也无法和安洛交流,但他并不觉得无聊。
光是这样看着,他已经很满意了。
然后时光流逝,《至尊巫师》终于到了要完结的时候。
安洛这个喜新厌旧的,早就有了新的计划。
一个半机械改造人,纯粹的莽夫,用拳头解决一切。
梅厄瑞塔不是很愉快。
对于安洛的新主角,他甚至是轻蔑的。
没有头脑,愚蠢,鲁莽。
然而没关系,他想。
他决定在这里树立一个锚点。
梅厄瑞塔已经找到了进入这个上位世界的方式。
到时候和安洛见面,吓唬吓唬他,造物主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但这需要时间,有点麻烦。
然而意外骤然出现,打断了梅厄瑞塔的计划。
寒风呼啸,路边的广告牌摇摇欲坠。
然后,它真的坠下来了。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梅厄瑞塔迅速行动。
然而上位世界的世界壁垒极厚,梅厄瑞塔无法进入,更无法影响上位世界的法则。
连最简单的法则他都无法影响,更遑论是时间这种高级的规则了。
但如果就此不管,安洛会死的。
梅厄瑞塔不想让他死。
这和有多少好感无关,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是他的原则,安洛是他的造物主,给予了他生命,前途,以及如今这辉煌的成就。
梅厄瑞塔欠他的。
所以他必须救下安洛,这是原则问题。
然而梅厄瑞塔无法影响上位的世界,更控制不了上位世界中的法则。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利用造物和造物主之间那隐蔽又坚实的联系,将安洛的灵魂带了过来。
而为了“欺骗”现实世界,他不得不将《至尊巫师》的时间回溯到一切开始之前。
安洛的灵魂“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至尊巫师》刚开文不久的时间段。
过去无法影响当下,因为过去的早已发生,因此安洛接下来的经历,一直到大结局,上位世界和《至尊巫师》小说世界都会存在时间差,上位世界的当下,时间不会继续往前推进,保持“暂停”的状态。
这也意味着,过去必须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