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119)

2025-12-26

  得到想要的回复,钟昭的心总算放下来一些,跟谢时泽一左一右将趴在地上的唐策扶了起来。

  那边苏流左没想到谢淮会说出这样的话,犹豫片刻后问:“如果宁王殿下的人试图阻拦……”

  “只要不是他自己跳出来,但凡有人说一个不字,你都直接给我杀了他。”谢淮的声音陡然升高,声色俱厉道,“本王就不信,谢停敢因为这事去顺天府告我?”

  苏流左眼下的位置离他很近,被这个眼神看得一个激灵,叩头后匆匆与苏流右一起转身离开。

  房间内少了两个人,仿佛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太医终于得到诊脉的机会,边摸上谢淮无力垂下的左手手腕,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王爷消消气,消消气。”

  钟昭知道现在时间紧急,根本不是上演主君与臣子如何情深的好时机,见他吐了一口血后精神尚可,不至于晕厥过去,便行了一礼,准备带唐策退出去。

  但就在他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钟大人。”

  他回头问:“殿下有何吩咐?”

  “……”谢淮脸上血色尽失,但是抬眼看他的时候,仍勉勉强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等到这件事情过后,停儿会恨我吗?”

  钟昭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说不会,可话到嘴边却有些失声。

  虽然谢停不受控地走了极端,但依然不可否认的是,谢停做这一切有很大成分是为了谢淮。

  为了他不用辛苦地跟各路人马应酬,为了他能好好喘口气。

  但谢淮这道命令一下,他们可以说已经跟谢停站在了河的对岸,秦谅一旦反水,不肯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明天的朝堂之上,便会只剩谢停一个人面对皇帝的怒火。

  这种行径太像弃车保帅,几乎把他当成了一枚废棋。

  钟昭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很好,但面对这种任谁都得多想的情况,他也不清楚谢停会有什么反应。

  “钟大人不是爱说假话的人,本王明白了。”谢淮垂下头向后靠去,长叹一声,“你们去吧。”

  ——

  唐策家跟端王府靠得近,此番来得太着急,不仅没带仆人也没坐马车,钟昭把他扶到自己的车上,又让取代了水苏跟过来的乔梵找了一方干净的帕子,亲自给人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水痕。

  “先前老夫的那些话,当真一点都没说错。”唐策轻轻压下他的手,语气像是高兴也像是感叹,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我已经要叫你大人了。”

  车夫将马驾了起来,钟昭摇摇头,“您千万别有这种想法,晚辈能有今日,师爷不知帮了多少忙,这声大人太折煞我了。”

  “你自己挣来的官位,说什么折不折煞的?”唐策笑了一声,随即又笑容惨淡地道,“宁王的为人,钟大人经此一事应当也看明白了,连端王殿下都要担心会不会被他记恨,更何况是我?”

  只要秦谅不开口,一个李春来说明不了什么,这件事的影响就不会太大,谢停届时肯定要挨罚,罚的程度则取决于皇帝的态度。

  皇帝如果想息事宁人,无非禁足罚俸,皇帝如果想借此事震慑一下所有虎视眈眈盯着谢英的人,降位圈禁也不是没可能。

  但不论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谢停都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以他翻脸无情的脾性,唐策这个直接给他告到谢淮面前的人,在一起尘埃落定后被清算几乎是一定的。

  “端王殿下不会坐视不管的。”钟昭哪能不清楚对方的担忧,语气温和地出言宽慰道,“今日殿下的态度如此坚决,事后又怎会任由宁王胡作非为,师爷稍安。”

  “今天是因为他不管不行。”唐策苦笑一声,“钟大人,你在这二位王爷身边的时间还短,不知道以往每次端王殿下犯心疾,都是宁王在近前服侍,说句冒犯的话,比王妃娘娘和世子爷都尽心尽力。”

  “当日陛下病重,太子只衣不解带地照顾一次,就让大梁的天子记了这么多年,更何况端王还不是天子,没有那么多人围在身边,宁王还次次如此?”他转头对上钟昭的眼睛,摇头道,“最近一年端王殿下很少犯病,但他劳神的时候却比从前还多,这并非是什么好兆头,宁王是太急了。”

  钟昭闻言也只得沉默。

  唐策继续道:“等这次的事情一过,我会让小谅上表寻求外放,反正你们这茬进士本就要有人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做官,与其待在京城,还不如躲得远一些。”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叫他把小玉和钟夫人都带走,自己留下。”他像是已经预见自己的命运,再看向钟昭的时候眼中多了一抹恳切之意,“老夫的幼子今年才十岁,以后求钟大人照顾一二。”

  “师爷,晚辈明白您的心情,但事情还没发展到这一步。”钟昭被他说得揪心,缓缓呼出一口气,“待到表哥表嫂都走了,晚辈愿意为了您跟宁王殿下周旋……”

  “大人。”唐策蓦地出声打断他,随后直接在马车逼仄的空间内跪了下来,“求大人成全。”

  钟昭见此一幕,忙伸手去托对方的胳膊,但唐策卯足了劲儿定在原地不动,钟昭也不能动用武力将人整个提起来,只得颔首道,“好,师爷,我答应您。”

  ——

  第二日早朝,钟昭早早就到了殿内,谢淮称病没露面,其余的谢英、谢停、秦谅无一例外就位得很快,每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他的视线转过一圈,最后跟双眼微眯的谢停碰到一起,对视半晌后率先偏头错开。

  自从去了宁王府后,苏流左就留在那边没回来,苏流右倒是颠颠地跑回来报过一次信,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关着钟北琳和唐筝玉的地方,确实是一间上好的偏房。

  由于谢停亲自拦在门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秦谅从家出发,那两人还是没被接出来。

  只不过谢停眼下已经立于殿上,苏流左没有了顾忌,肯定会带手下破门而入,现在就要看秦谅敢不敢在没亲眼看到母亲和妻子的情况之下,跟谢停对着干了。

  昨夜光是谢停决心一搏还是谢淮吐血,都委实太过惊险刺激,钟昭劝过秦谅以后又回到端王府,折腾了一宿没合眼,还没来得及查探谢英和江望渡那边的动静。

  但看谢英不住左右看的眼睛,便能知道他们也没消停,指不定这件事最后会怎么收场。

  钟昭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皇帝出现,其他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各怀鬼胎地眼神交流,就这么过了好半天。

  过了大约一炷香,皇帝坐在龙椅上、头顶冕旒的玉石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太监尖声道出了那句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谢停往旁侧走了几步,端端正正地跪下:“儿臣有事启奏,儿臣要告发太子殿下因为一己私利草菅人命,策划贡院走水案,致使一百多名举人葬身火场,不能参加补考者如云,此乃我大梁的损失。”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俯身往地上磕了个头,声音颇为认真严肃,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科举在历朝历代都是头等大事,儿臣本也和刑部尚书一样,认为此案皆为歹徒所为,而今才知并非如此,背后竟有如此阴谋,请父皇明察。”

  相比于上次孔世镜出事,这次的状况直指谢英本人,朝中其余没听到风向的大臣个个缄默不言,连嘶气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如谢停所言,他昨天就已经把折子递了上去,如今皇帝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不顾一帮跟鹌鹑一样安静的臣子,哦了一声道:“昨天你不是说,有一位叫秦谅的大臣将来龙去脉都查得很清楚么,今日他可在殿上?”

  “回禀陛下,臣在。”在谢停稍带期待的目光下,秦谅端着笏板慢吞吞地从人堆里现身,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写满字的折子。

  这个动作一出,钟昭立刻感觉到谢停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得意。

  他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