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旧恨无法消弭,江望渡所作所为与前世大相径庭,他已经能渐渐将两人分开,不杀也不是不行,但谢英始终是那个德行。
而且摘星草救的人是宋欢,那么在让他全家葬身火海这件事上,谢英也出了很大的一份力,他太想把这个人碎尸万段了。
“怎么会。”钟昭清楚自己的心病是什么,也明白怎么治,他非得眼看着谢英被废甚至死去,才能真真正正地从梦魇中醒过来,拥抱这一世所有的美好,以及认真思考自己想要怎么活。他转头看向秦谅,“表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实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就是刚刚那些,像我这种成事不足的人也没有什么立场提点你。”秦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若是非要再说一句的话,小昭,现在有些时候,我甚至有点怕你。”
这个钟昭倒真没想到,他愣了一下,正要追问,谢停却已经从身后走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秦谅看到这一幕,便知道他们有话要说,道:“下官告退。”
对于这人当庭反水的事,谢停比谁都清楚他只是奉命,背后主导一切的是谢淮和钟昭,因此暂时没有将他如何,凶神恶煞地说了句“本王日后再收拾你”,就挥手让他快滚,将目光挪了回来。
钟昭一早猜到他会赶上来,等秦谅走远以后,好整以暇地抬眼看了过去,问:“殿下?”
“谢淮什么意思。”谢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通身戾气,似乎也有一点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愤怒,咬牙切齿道,“难道太子落马最受益的人是我,他不懂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吗?你们不帮我就算了,居然伙同秦谅在背后捅我刀?”
说着,他嗤笑一声寒声道:“而且既然决定把我划出去,昨天还派几个杂碎去我府上喊打喊杀,今天他怎么不上朝与我对峙?从小到大母妃都更喜欢谢淮,就算他真不需要我了母妃也不会怪他,那他为什么不来,是不是不敢……”
“宁王殿下。”谢停在怒火滔天之下没怎么控制音量,几个后他们一步出来的朝臣已经在悄悄地往这边看,钟昭蓦地打断对方,在谢停火冒三丈地出声骂自己前,先加重语气解释了一句,“端王殿下是真的犯了心疾,李太医直到现在都待在府上没走,他呕血了。”
“……”谢停早朝的时候就想不通谢淮为什么要这么做,骂这一长串时面上的表情异常凶狠,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脸涨得通红,可听到呕血这两个字,他眼睛里还是出现了一丝茫然。
良久,他质问道:“你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胡话,我走的时候谢淮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如果殿下不信,去端王府一看便知。”钟昭朝对方拱手行礼,“下官言尽于此,先行告辞。”
这话落下,他不想再多费口舌,径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这一次谢停没追,霍景倒是从旁边冒出来,拦住了他。
“钟大人留步。”霍景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半句不提刚刚他跟谢停的争执,只说自己的来意,“陛下请您去乾清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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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之前就跟他说过自己是什么想法,对一国之君而言,平时都是手下的人揣测他的心意,哪里需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眼下谢淮虽然没出面,秦谅也被按了下来,但谢停把李春来这个人翻到皇帝面前是实打实的。
钟昭已经做好被问罪的准备,心想早死晚死都得死,痛快点说不定还能在皇帝心里印象好点,因此身后的门被关上后就快走几步,俯身在地上跪下:“臣无能。”
“爱卿言重了,你已尽全力,朕心里怎会不清楚。”出乎意料的,皇帝似乎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听到这话微微叹了口气,念了一句平身道,“谢停的性子就是这样,也确实该磨一磨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念叨儿子,钟昭自然不能跟着他一起说,遂继续闷头不语,没过多久,就听见上面的人敲了敲桌子:“也罢,不提他;你过来看看这个东西。”
钟昭不知道这位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地站起身后走上前,将桌子上似乎沾着露水的奏折拿在手里,一边打开一边听人道:“刚刚加急送过来的,近来各地都在下雨,西南水患又起,比五年前还来势汹汹,工部许多位置都空着,朕就想到端王曾推荐过你。”
“您的意思是?”钟昭隐隐猜到对方要说什么,有点不可置信。
“朕把都水清吏司交给你,此次赈灾全权由你指挥。”皇帝点点头,像是对他很满意一样,“虽然年龄小了点,资历也浅……但朕相信你的能力,这件事如果办得好,回来以后朕提你做侍郎。”
工部侍郎是正三品官衔,等同于尚书副手,掌握着一定实权,这个跨度绝对算非常大的,即便是钟昭也胸腔剧烈地起伏两下,在最初的震惊褪去后,跪地接旨谢恩,同时认真地表了一番忠心。
其实当时谢淮跟他说的时候,钟昭虽然也相信自己能胜任此职,但并没有真的觉得能这么快。
而且皇帝既然这么做,也侧面说明谢停的事没影响谢淮在他心里的位置,阻止秦谅这一步没走错。
不过当然,听他话里对谢停的不满,钟昭就能有三分预测,这次宁王应该不会那么好混过去。
皇帝叫他过来没别的事,又勉励了几句后就让人离开,乾清宫的门打开又闭合,御前总管段正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来到皇帝身旁,躬身等待吩咐:“陛下?”
“宁王太出格了,李春来?”皇帝哼出这个名字,轻轻拨弄着面前的茶杯杯盖,脸上早已没有了半分刚刚的温和,语气冷厉,“朕的话已经说得如此清楚,他还咬着太子不放,是想翻天吗?”
段正德看着皇子们从小长大,对他们的态度都差不多,听此一言不由得轻叹道,“最近这阵子端王殿下的身体不太好,宁王殿下跟他一母同胞,哪能不心疼呢?”
“他心疼他兄长,朕也心疼朕的长子,赶尽杀绝到如此程度,朕看他这个亲王是不想当了。”皇帝听了这句安慰,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缓和,只是道,“兵马司在街面上喧闹一宿,估计也该有些眉目了,把江望渡给朕叫过来。”
第91章 蒙面
江望渡从乾清宫回到东宫时已经开始下雨, 分明未到中午,日头却暗得像傍晚,接连不断的雨滴砸在阶上, 狂风大作雷声震耳。
因着早朝上的风波, 谢英亲自去门口迎他,问道:“怎么样?父皇找你过去都说了些什么?”
“殿下安心,不是什么对我们有害处的事情。”从前位高权重的岳丈和追随者接连垮台后,谢英对他的态度也终于有了点原来的样子,江望渡接过侍从手里的伞,左右瞟了一眼, “孙复回来过吗?”
自昨夜起,孙复就就一直带着兵马司的人在外面跑,中途回来讲了一遍李春来的生平, 便马不停蹄地搜查那人家人的踪迹。
现在距离江望渡出发去见皇帝没过去多久,他不过是循例一问。
“说是发现京城郊外的一个小院不太对劲, 但还不能确定。”没等一旁的下人转告孙复的话, 谢英就已经开口抢答, 还多添了一句,“本宫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如果确定里面有我们要找的人,先将整个院子围起来,等待你的命令。”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看了一眼江望渡的脸色:“没问题吧?”
“……”江望渡神色复杂地望着谢英, 半晌才低声道,“没有,就这样很好,殿下英明。”
“什么英不英明的。”这两个字传入耳中, 饶是谢英也不由得笑了一声,随即纳罕道,“说来也真是奇怪,秦谅娶了唐策的女儿,跟老二他们明明是站一起的,既然他跟钟昭、牧泽楷那老东西都没跳出来,谢停干什么要弹劾我?”
谢英将早朝发生的一切盘算了一遍,抱起手臂嘀咕道:“难道老二终于发现这小子是一条疯狗,要跟他划清界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