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166)

2025-12-26

  虽然做事老成,但钟昭实在太过年轻,身上的锐气尚未完全褪去,方才那句怀远将军一出,谢时泽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头也忍不住转了过去,他却只当没看见。

  良久,皇帝笑了一声道:“你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你为谁办事朕心中有数,之所以先前没提,是因为你确实有才,所以朕不在意。但你忽然说这种话,是打量着朕快归西了,可以随意糊弄了吗?”

  皇帝这话不可谓不难听,不仅直接把他为谢淮效命的事情揭到明面上,甚至把自己咒了进去,钟昭没有耽搁,立刻请罪称不敢。

  但与此同时他也明白,这番话里除了明晃晃的危机之外,也包含着对方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凡上位者绝不会轻易示弱,若非皇帝已动杀心,且准备妥当,随时能要了他的命,说这样的话无外乎是推心置腹的前奏。

  因为倒戈谢衍的事,皇帝看江望渡并不太顺眼,但他确实算得上是军事奇才,大梁以后平乱或是开疆拓土,都能用得上他。

  钟昭不认为自己提一句江望渡,就值得让皇帝杀了自己,因此连气息都没有乱一下。

  “君子为而有所不为。”他并未直视君王的眼睛,语气一如往常,并没什么惊慌失措的影子,“陛下,臣虽有私心,却也知道大敌当前,凡事皆应以家国为重。”

  时至今日,钟昭回忆前些天跟江望渡对峙时说出来的那些的话,自己都忍不住觉得荒谬至极,着实大逆不道,其实没什么必要。

  江望渡那时气到浑身发抖,拿茶泼他,想来也是真忍无可忍。

  更关键的是,钟昭试着将江望渡没对他说实话的假设,代入那一天自己的心境,一时居然还是无法确定,他会不会真的像他当时所言一般,直到现在都冷静不下来,宁可跟皇帝举荐科举舞弊的曲青云,也要把江望渡拖死在朝中。

  事实上如果重生以后,江望渡从没在他面前晃,两人就只是仇敌,钟昭或许都不至于疯到那种程度,恰恰是因为他们有过肌肤之亲,有过什么都不必想的缠绵时刻,他才无法忍受江望渡的许多行径,甚至到了听都不能听的地步。

  人总是对跟自己亲密的人有更高要求,希望他善良,希望他正义,希望他和自己殊途同归,这一点钟昭跟江望渡没什么区别。

  “好一个家国为重,既然爱卿如此明事理,那朕成全你。”皇帝眼睛都没怎么眨地盯着他,过了会儿突然道,“刚才爱卿在殿上的提议很好,朕会让内阁组建一支使团,跟着怀远将军一起去西南,你也在其中。此去山高路远,来回怎么也要半年,回去跟家人告个别吧。”

  “……”纵然钟昭在被留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真正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感到有些心情复杂。

  哪怕最是情到浓时,他天天戴着江望渡送的剑穗到处跑,明面上两个人依然没有什么来往,即使有也从来不心平气和。

  可眼下他们闹成这样,反倒有了个光明正大合作的机会。

  前世使团的人没能平安返京,有并未料到齐国能心狠手辣至此的原因,也有己方防卫上的疏忽,江望渡大发雷霆,砍了一堆人的头,同时以身作则自请一顿军棍,在众将士面前被打得皮开肉绽,爬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吐了几口血,今生他一定会把这六个人保下来。

  钟昭原先没想掺和进去,只打算在京里接收消息,等着看对方如何来唱这一出好戏,结果皇帝金口玉言,竟要他也一起去。

  如此一来,赴齐国这场鸿门宴的便有他一个,既然涉足其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独善其身,他肯定得和江望渡一道琢磨破局。

  钟昭无奈道:“臣遵旨。”

 

 

第123章 劝和

  大梁派往齐国的议和使团人选很快敲定, 跟钟昭料想的大差不差,唐玉宣和牧允城依然在列,唯一让他觉得惊讶的是江望川。

  明明上辈子这人也不在二十四人之中, 今生忽然上表求皇帝让自己前往, 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这个名单传出来之后,大感不解的自然不止钟昭一人,他刚回家把自己要外出的事一说,还没听完父母担忧的念叨,以及小妹哭丧着脸问他几时才能回来的撒娇,便有一锦衣卫千户叩门求见, 代徐文钥向他转达今夜同饮的请求。

  千户属正五品,官职已不算低,他低调上门, 水苏却不能不把他当碟菜,在去钟昭的话之前就将人请进门, 安置在了待客的厅中。

  钟昭前不久才在御前举荐了江望渡, 晋王党觉得他立场不明, 借机试探也正常,钟昭安抚好家人踏入房中,看到对方时挑了挑眉。

  说来意外,居然是个熟面孔。

  “钟大人。”孟寒云上次见钟昭的时候,还是个熬了许多年都没出头的总旗,乘着揭发谢英的东风一路往上爬, 现在说话都多了三分底气,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下官冒昧登门,还望恕罪。”

  “言重了。”钟昭示意他起身, 单刀直入地问,“不知徐大人那边是什么情况?”

  关于晋升这件事,孟寒云已经私下谢过秦谅,而钟昭受伤后状态不好是明摆着的,他思量再三没敢上门叨扰,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此时见钟昭不打算寒暄,他干巴巴地张了张嘴,顺着回答道:“徐大人的意思,今日相邀跟任何人都无关,只是老朋友叙旧。”

  “叙旧?”钟昭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点头,“好。”

  徐文钥前世就喜欢带上一壶酒来找他闲聊,而且言语毫无顾忌,往往能从生活中的琐事一直谈到朝堂党派倾轧,像是半点不担心他会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告诉谢停。

  不过如今想来,徐文钥跟他投缘是真,但想从他这里打探宁王府的隐秘,应该也是真的。

  立场划分如此明显,任何一句看似闲聊的话都可能暗含试探,徐文钥现在再说什么只是老友相聚,钟昭半点都不相信。

  跟着孟寒云一路避着行人,往徐府走的过程中,钟昭留意到对方频频回头,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的表情,装没看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挑明。

  “孟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他大概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打趣道,“你若一直这样,该让我怀疑徐大人设的是不是鸿门宴了。”

  “大人多虑了。”孟寒云闻言立刻摇头,恰好再往前几步就是徐府,他索性将人带进去后弯身道,“承蒙大人关照,下官才能有今天,老早就想来谢大人,但……”

  “你晋千户是你应得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在谢英还如日中天的时候,孟寒云便答应帮秦谅作证,里面固然有一部分锦衣卫早早归了谢衍,顺势而为的成分,但他这个画押人要承担触怒皇帝,被砍头的风险也是真的,钟昭摇摇头,“起来吧,以后不必再提。”

  孟寒云是个本分人,听此一言尽管未被说服,但也想不出漂亮话反驳,梗着脖子不肯直起腰,一板一眼道:“大人虽不在意,下官却铭记于心,请您受我一拜,惟愿日后有机会能报大人恩情。”

  说着,他便要往下跪,钟昭哭笑不得,正要上前搀扶,肩膀却被一个疾行而来的人扶住,再低头的时候孟寒云已经双膝触地。

  “他想谢你,你就让他谢吧。”徐文钥空着的那只手上提着两壶酒,笑呵呵地劝道,“否则你这一去西南,保不齐几年时间才能回来,他还得惦记着这件事。”

  孟寒云跪都已经跪了,钟昭现在把人拉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只得钉在原地,眼眼睁睁看着这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行大礼。

  好容易捱到结束,孟寒云好说歹说要钟昭收下他老家的特产,直言明日就会送到府上,听到肯定的答复,一身轻松地走了。

  “我是去和谈的,又不管行军打仗这一块,半年怎么也回来了。”钟昭看着孟寒云的背影,先回了徐文钥的打趣,而后才道,“何况陛下不愿严惩谢英,没给检举他的臣下多少好处,孟寒云的职是晋王跟你升的,与我并不相干。”

  “秦大人那边寒云已拜过,你既在中间掺了一脚,他就不能把你绕过去。”徐文钥半点不在他面前摆年近四十之人的谱,推着钟昭的后背往屋里去,便走便道,“而且灼与,恰恰是因为你现在站在端王世子那边,寒云才必须要这样做,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