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186)

2025-12-26

  江望渡将前世回京遇见钟昭前打的腹稿原原本本地念出来,每做一次停顿,都能清楚地看见钟昭望向自己的眼神深邃一分。

  而到了最后,他的语速降下来,双目猩红:“你满意了吗?”

  钟昭怎么会不满意。

  前世他跟江望渡对峙时,谢停头七还没过,正在监国的是谢英,江望渡请罪为什么要找谢时遇?

  唯一的解释便是,江望渡根本就没想过让他即位。

  “行刺宁王,嫁祸山匪的命令不是谢英下的。”钟昭感觉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在这一刻全都明白了,“是你自己要杀他。”

  “不仅如此,我还想夜闯东宫,直接了结谢英,拥立年仅六岁的谢时遇。”江望渡破罐子破摔,不仅没反驳,还冷笑一声,“他的确年纪还小,但我等不了了。”

  江望渡扶持谢英十余年,对谢时泽也是实打实的好,在东宫有不禀入内之权,只要随便编上一个有要事的名头,谢英就会屏退左右,让他一个人进书房说话。

  谢停尚要花些功夫,但想让谢英死,江望渡几乎不用费力气。

  他生逢乱世,从出生起边关就没太平过,但天下之事分久必合,永元四十二年时,大梁先后平定苗疆、玉松和齐国,国内局势逐渐安定,渐有海晏河清之势。

  江望渡提前给谢时遇找了靠得住的辅政大臣,下定决心为他扫除最大的两个障碍,最后再将自己交出去,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

  钟昭扯唇:“可惜,我没死。”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望渡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没考虑诛杀皇子形同谋逆,江家上下都会被牵连。

  不过当然,彼时蓝蕴已亡故,江望渡也不在乎其余人的死活。

  “确实可惜。”思及那个差点实现的计划,还有几近走火入魔,半点后路都没留的自己,江望渡竟有几分怀念和可惜,他半眯着眼睛看向钟昭,上身微微前倾,差不多贴着对方的鼻尖,“后悔吗?”

  “什么?”钟昭抬眼问。

  江望渡的表情平白带上了几分森冷,一字一句道:“如果不那么着急,再晚几天来寻仇,你就能看见东宫挂白,改朝换代。”

  话罢停了停,他又微笑道:“还能看见我被斩首或凌迟,难道不比你亲手杀了我更痛快?”

  江望渡大约有些醉了。

  从他看见蓝蕴,主动将那两碗酒喝进腹中,他整个人的精神就摇摇欲坠到了有些可怖的状态。

  钟昭垂眼看着他朝自己扬起的笑容,忽然问:“很辛苦吧?”

  闻言,江望渡怔了一下。

  因着这一问,他眼睛里的执着和疯狂悄然褪去,身体也不由得往后挪了挪,道:“我……”

  后面的话江望渡没能说出来。

  因为钟昭伸出手,自照月崖那天后,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

 

 

第137章 宿醉

  现在齐国大军已经撤出, 这一片能安宁一阵子,江望渡身上的甲胄早就脱了下去,钟昭将头搭在对方颈间, 能很清楚地闻见他身上的酒香, 和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过了很久很久,江望渡才抬起手回抱住钟昭的腰。

  “什么意思?”他像是被钟昭洒在肩膀的呼吸灼伤一般偏过头,声音发闷地问,“难道你……”

  “我不知道。”刚刚钟昭的动作全凭本心,只是听见江望渡那番话以后的下意识反应,并未经过任何深思熟虑, 此时被问到头上,难得地流露出了几分茫然之色。

  钟昭知道江望渡从来就没把自己说不怪他的话听进去,心里还是觉得他们不能像原来那样相处, 全是因为他没能在谢英的手底下,将他们一家人完好无损地保下来, 方才没说完的问话, 无非是一句:“难道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可是这辈子, 江望渡并不欠他任何东西,前世之事更是一笔烂账,有什么好谈原不原谅的。

  感受着自己怀里的人的心情恢复正常,不再偏激到脸贴脸地问他,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会不会爽,钟昭便慢慢放开了江望渡。

  不过在两个人身体即将分开的一刹那, 江望渡又用力把人拉回来,将头抵在了钟昭的胸膛上。

  “确实……挺辛苦的。”发起这个拥抱的人是钟昭,江望渡似是笃定这次对方一定不会像前几次一样强行将自己拉走,用近乎命令的口吻道, “再抱一会儿。”

  “……”酒醉过后的人难免会有些失分寸,钟昭一时无法判断,江望渡用脑袋在自己身上轻轻地蹭的行为,究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另有居心,总之他立在原地深深皱着眉,过了半天才低声开口,变相提醒对方抬起头,“刚刚蓝夫人对我说了一句话。”

  母子一脉本连心,蓝蕴前世十年不与江望渡相见,着实将他伤得太深,以致于钟昭那句蓝夫人一经出口,他立刻道:“不想听。”

  “若你当真不想认她,大不了待会儿我独自回去,就说你喝多了酒要睡觉。”钟昭从前便听江望渡提及过蓝蕴,明白他对这个母亲依然有情,只是略有些想逃避,“可你真要这样吗?”

  蓝蕴离京后犹如雀鸟归林,一直四处漂流,并不只在苗疆部族里落脚,眼下西南打成这个样子,江望渡根本分不出精力好好照管她,她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得走。

  而这一别,又不知道要隔多少年才能够见上一面。

  江望渡闻言一动不动,吸气呼气的动静非常规律,活像就这么站着睡着了。钟昭无计可施,轻轻扬了下手臂:“好吧,如果将军暂时不想面对的话也没什么不行的,但能不能请你先放下官一马?”

  “怎么?”江望渡听此一言,下意识放开握在钟昭胳膊上的手,低头看去才发现,对方的右臂显然带着伤,刚一被松开便开始微微痉挛。他怔了一下,旋即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连酒都醒了不少:“你又逮着这处旧伤不放,钟昭,你是不是诚心不想让自己好起来?”

  钟昭没回这句话,兀自提起方才挑起的话头:“蓝夫人告诉我,她了解她儿子,如果你不是经历了什么她难以想象的事情,绝不会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地放她走。”

  望着钟昭明摆着刚受了不轻磋磨的手臂,江望渡又气又急,原已做好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坚决不接话,不让人岔开话头的准备。

  但听到蓝蕴这句心声,他的眼神还是轻轻闪了一下。

  “……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停止自伤。”良久,江望渡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哑了大半,到底没顺着钟昭的意思聊蓝蕴,语调发沉,“你不是想要扶持端王世子吗,不是想要杀了我吗,如果连一个好身体都没有,你还谋什么划?”

  “我已说过,文臣只要能拿起笔就行。”钟昭倒是没想到江望渡到了此时,还能见缝插针地谈这个,摇头道,“其他的不足挂齿。”

  江望渡吃了个软钉子,握紧腰间悬着的宝剑,半晌后忽然一把将连接着剑鞘与自己腰带的绳结扯开,就这么将剑握在了手里。

  “你不在意我说的话,可以。”

  他重新睁开眼睛,双眸中已不见半点醉意,一手摊平置于身前,一手将剑身高高地举起,“那我要干什么,你最好也别管。”

  说着,江望渡那只握着剑的手骤然下落,宛如钟昭自断一臂那天情景再现,他突然明白,对方竟要复现那天他做过的事情。

  钟昭瞳孔一缩,这下是真始料未及,疾步上前攥住他的手腕:“梁齐这一战还没有结束,大敌当前主帅自残,你是不是疯了?”

  “亏你还知道这仗没结束!”江望渡低吼一声,一把将钟昭的手推出去,恨声道,“牧允城接了一封来自京城的家书就慌成那样,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敢在我面前晃;现在西南全仰赖我才能打退程涵,你凭什么敢这么刺激我?”

  “……”纵然早就知道江望渡心思难测,行事往往不按常理出牌,钟昭还是难以置信地问,“我伤好不好跟你打不打仗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讲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