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190)

2025-12-26

  牧允城心里清楚,这件事已经彻底过去,也只能过去,无论真凶到底是谁,皇帝都不会再过问。

  但有一点钟昭没提到。

  他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无凭无据地质问对方,除了是想借势吓住钟昭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是真的打心底里觉得钟昭跟此案脱不了关系。

  没有理由,没有证据,牧允城看着钟昭眼里自始至终都没消失的一抹戏谑,就是近乎偏执地认为,他跟谢英乃至江望渡之间,一定有自己不知晓的恩怨。

  只不过直觉这东西没有用。

  牧允城半低着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缓缓跪在地上道:“是下官失言,还望钟大人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你我同僚,何须如此?”这话一出,钟昭就明白他以后不会再提此事,叹口气将人拽起来,终于给了棒子过后的那枚甜枣,“关于你先前所言之事,我定会仔细考虑,至于周全与否……”

  话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想起上一次在钟家自己跟江望渡的对话,想到天分不足、心还不软的谢时泽,到底还是留了条后路。

  钟昭慢慢对上牧允城充满希冀的双眼,语焉不详道:“我只能说,如果晋王殿下没问题,我不会对端王殿下提及皇后一事。”

  牧允城惊讶地抬头看他,过了好久才想起来点头,试探着问:“那么怀远将军那边……”

  “事情不会那么糟。”

  只要谢时遇还活着,江望渡绝不会反过来对付牧家,钟昭打断对方的话,“大人安心。”

  “有您这句话,我没什么不安心的。”牧允城误解了钟昭的意思,还以为他是指一旦日后江望渡得知此事,他会出面帮忙安抚,再三拜谢道,“刚刚下官多有冒犯,但也实在是事出有因,还请……”

  钟昭听罢摇了摇头,对对方接下来的套话丝毫不感兴趣,他示意牧允城不必再说,便准备回过身面朝冠竹,看看能不能在这人被处死之前,问出些有用的东西。

  谁知道他的身体刚转到一半,还没看见冠竹的脸,耳中突然传入一阵骨头摩擦的咯吱咯吱声。

  在这一刻,钟昭身前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惊恐,他回过头,正好看见冠竹双手变形,从紧紧桎梏着他的锁链中脱离了出来。

  牧允城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磕巴了一下道:“缩,缩骨功?”

  “现在不是你惊讶的时候。”从被俘虏到现在,冠竹早不知道受了多少刑,从前他被打断骨头的时候都没想过挣脱,现在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摆明背后另有隐情。钟昭眉头紧蹙,将双腿发软的牧允城往营帐门口推了一把:“快走!”

  “那你呢。”牧允城脑子转得还算快,惊呼了那一句之后,就提高音量喊了声孙复的名字,眼下已经能听见附近传来的脚步声,他在钟昭手下踉跄几步,艰难回过头,“为什么不跟我一起?”

  三言两语之间,冠竹已经将自行脱臼的双手接上,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捞起一旁的烙铁,挥臂往自己脚踝上的镣铐上砸!

  烙铁的尖端一直浸在火中,早已被烧得通红,接触到皮肤的刹那立马带出一层燎泡,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手上的力道半点没松。

  钟昭抿了抿唇没答牧允城的话,再次转过身时冠竹已经冲到近前,右手掌心的血洞还没愈合,就那么明晃晃地朝他挥来。

  “你跟那群齐国人不是一伙的。”

  他迅速闪身躲开这一下,几乎立刻确定了这一点,旋即声音变低了很多,“是谁派你来的?”

  因为长时间熬刑,冠竹比初见的时候还要更瘦一些,大大的双眼凹陷下去,双目中布满红血丝,眼底充斥着非常纯粹的杀意。

  就像那天他在席上充当侍从,蛰伏许久,只为在旁人放松警惕的紧要关头,对江望川出手一样。

  钟昭能感受到对方此刻的状态十分不对,简直像是饥饿许久的野兽遇到了令他感兴趣的猎物,全然不管浑身上下或轻或重的伤,一击不中就来第二下,拳头打不到对面就抬腿,攻势密集到单纯的防守,根本没有办法让他止步。

  眼见言语不能让对方停下,钟昭索性不再躲,脚下生根站在原地,沉着脸和人对了一掌。

  冠竹到底受伤太重,两人双手碰到一起时,他第一时间便吐了一口血,然后猛地向后倒去。但爬起来之后,他还是那副不管不顾的模样,直直地朝着钟昭攻来。

  钟昭知道八成是自己刚刚跟牧允城的对话,涉及到了什么敏感的东西,快速在心里把所有语句想了一遍,还是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这个甚至不正常的疯子,于是低声骂了一句,也不再留手,上前一掌拍在冠竹本就有伤的肩膀上,继而径直扼住了对方的脖颈。

  断断几息之间,他们已然从营帐内拼到外面,晨光照射下来,落在背上带着轻微的暖意。

  孙复带兵绕了个圈把二人围在中间,钟昭死死将人掼在地上:“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

  冠竹的脸因窒息而憋得通红,额头之上青筋爆出,气息也正在钟昭的桎梏之下变得越来越弱,却不知何故冷冷地笑了一声。

  钟昭屏息凝神,听见对方从齿缝中咬出了两个字:“叛徒。”

  “什么?”他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微松,脑中像是有什么被他忽略的东西一闪而过,只不过实在太快,快得让人抓不住,遂继续哑声逼问道,“说清楚点。”

  “我说,叛徒。”冠竹剧烈咳嗽几声,唇边不断溢出鲜血,声音陡然放大,分明是少年嗓音,语调扬起来时却异常怨毒,“江望渡该死,你更该死,你们都该死!”

  听到某个名字,钟昭感觉自己心头那团看不见摸不着的迷雾骤然散开,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他一把将手抽回来,不可思议地道:“你是冲着江望渡来的?”

  钟昭这边正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惊骇无比地与人对峙,旁侧的孙复却没有这么好的耐性。

  早在冠竹骂出那句你们都该死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啐了一声,此时听到这人的目标许是江望渡,他哪里能够压得住心里的火,当场拔剑便要往冠竹的胸口捅去。

  钟昭想听的话还没问出来,见此一幕不由高声斥道:“住手!”

  孙复从小跟江望渡一起长大,又把他当主子又把他当兄弟,万万见不得旁人这般侮辱对方,双目猩红的同时手下丝毫没停,开了刃的剑直直地朝着冠竹而去。

  而正在此时,一支裹挟着万钧之力的箭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射来,一路擦过围在此处的将士的衣角,直直地打在了孙复的剑上。

  孙复没有料到会有这等变故,长剑一歪,失了准头,随即重重地插/进了冠竹身边的地上。

  冠竹没挨上这致命一剑,下意识想站起来,很快被几个回过神来的士兵按着肩膀重新趴下去,脑袋被踩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

  钟昭见状松了口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朝箭来的方向看去。

  迎着他的目光,江望渡面容冷肃地疾步走来,近前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握住他的右臂,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两遍,抬起头时眼里的关切还没散:“没受伤吧?”

  钟昭和这人对视片刻,轻轻摇头回答道:“没有。”

 

 

第140章 相救

  冠竹的攻击十分出其不意, 但他到底受了太久磋磨,身体虚弱到极点,钟昭虽然对此十分意外, 可也是真的没受什么伤。

  方才刚跑出去便立刻去找江望渡的牧允城走上前来, 低头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刺客,转向钟昭无奈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经历了这样的一桩事,他心里最后一点对钟昭的不满也消失了。钟昭俯身拍了拍自己袍角的灰,不置可否道:“跟你没关系。”

  “不管大人怎么说,我都领这份情。”牧允城只当他在自谦,摇头否决后, 又忍不住嘶了口气半笑不笑道,“我发现你这人……”

  “长本事了。”

  牧允城的话还没说完,耳畔忽然响起一道貌似心平气和, 但只要稍微仔细听一听,就能感觉出里面蕴含着隐隐怒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