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昭摆弄的时候没留力,江望渡感觉自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碾过,跟在他家喝酒那次不同,是真的感觉到了疼,嘴唇上的血色都跟着快速褪去。
可他看上去一点就此停止的意思都没有,低头片刻,等钟昭拿着药箱和烛台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他肩头发颤,竟然在笑。
“……”这般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癫的模样,钟昭看在眼里,将药瓶取出放在桌上的时候,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
就在刚刚,他产生了一种迫切想要走上前去,掐住江望渡的脖子,剥夺对方呼吸的权利,叫江望渡再也不能这样笑的冲动。
如果这是前世,有了这个想法,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是今生家人俱在,钟昭承担不起无故杀人的罪名,只能停在原地,等这个相当极端,但犹如烈火一般燃烧起来的念头慢慢熄灭。
半晌后,他走上前去,一言不发地拉过江望渡将将止住血的右臂。然而就在这时,江望渡蓦地道:“阿昭,我做错了什么?”
话落之后,钟昭往他伤口撒药粉的动作无端停住。而江望渡则上身前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明日考生入场,我带礼物来这里,无非希望你金榜题名,你为什么连门都不愿意让我进?”
听人问出这句话,钟昭掀开眼皮与他对视,江望渡此刻全然没有了刚刚病态又无所顾忌的影子,脸上全是真情实意,仿佛真的把他当成了很好的朋友,因为他始终没有给出回应,所以很难过一样。
前世旧怨太重,钟昭张了张嘴想问你难道不知道?可话到嘴边,这辈子江望渡还真不知道。
于是他把那句诘问咽回去,只是语焉不详道:“家父与唐策唐大人时常一起喝茶。”
唐策的身份江望渡自然清楚,他俩先前还短暂地过过一次招,此时提起他,就是在隐晦地说彼此选定的势力不同,没办法相交。
钟昭自觉已经说的很明白,但江望渡摇摇头,就当听不懂:“现在北城兵马司的弟兄受了伤,也都会去你家的医馆诊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听孙复说,钟大夫之名在下面都传开了,这难道不是比喝茶更深的情谊?”
江望渡手下频繁去钟家医馆,说起来的确是一件让人关心的事。毕竟他是名牌太子党,兵马俑也跟太子穿同一条裤子。唐策为此担心钟昭立场不坚定,还专门问过,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钟昭明天就要出发贡院,一点也不想跟他胡搅蛮缠,最后在他的伤口上打了个结,直言道:“总之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江大人,我不怕说实话,我们是敌非友,最后境遇如何要看自身造化,天不早了,带上您的东西请回吧。”
话到此处,他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恰好孙复估摸着他们也该谈崩了,婉拒钟北涯泡的第二杯茶,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下空中的血腥味散了不少,但桌上沾着血的手帕格外显眼,再看看江望渡宽下一半的外裳,到底是谁流的血一目了然。
孙复一个健步冲到江望渡身边,借着蜡烛的微光看清楚他的伤,直起身来就想破口大骂,还是江望渡及时出声,披上外衣的同时也将他拉到了自己后面。
“既然如此,别的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当着其他人的面,江望渡看起来正经了不少,只是认认真真地念了一遍祝他旗开得胜的话,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钟昭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从父亲手里把他留下的包袱拿来,几步走了过去,“我说了不会要你的东西。”
江望渡已经重新穿戴整齐,垂头看了一眼钟昭递过来的东西:“不打算打开看看吗?”
钟昭不耐道:“没兴趣。”
“那我劝你还是看一看。”江望渡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愉悦地笑笑,随后提醒着,“有关你想从我身上查到的东西,如果错过,我想有一天你会觉得后悔。”
钟昭听罢一怔。自从康辛树给他放的那三天假休完之后,他一直埋首于案前,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考学上,如果说有什么事和江望渡有关,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他拜托苏流左去查的苗疆绣法。
见他没再反驳,江望渡轻声道了句再见,带着孙复走了。
钟昭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上手打开了怀里的包袱。
这时钟北涯从后面走过来,跟他解释道:“我想直接拒绝来着,但是孙小兄弟说,这个东西是江大人从镇国公府拿出来的,而且你应该也知道,所以我……”
他絮絮叨叨说到一半,刚想抬手拍拍儿子的后背,可钟昭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却像是浑身一凛般,直接朝江望渡身后追去。
钟北涯只感觉自己眼前一晃,再定睛看去,哪还有钟昭的身影。
第20章 轻吻
江望渡给钟昭拿的东西是一套崭新的衣袍,从里衣到外衫全都有,料子跟江望渡穿的没法比,就是普通百姓会买的,但上面绣的东西跟他那枚剑穗一模一样。
甚至钟昭不用把它拿给姑姑看,光凭自己的眼力,就能知道这两件物品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苏流左已经将江望渡的身边摸清,确认无论是在镇国公府还是他现在自己住的小院,都没有一个能为他做这些的苗疆人。
除了他娘,蓝夫人自己。
可是如此想来,岂不是就说明江望渡让蓝夫人给他制了一身新衣,还是特意关照过他身份,用了寻常布料的那种。
钟昭觉得这事怎么想怎么诡异,出门之后一路向江望渡离开的方向追,行至对方身后,叫了一声“江大人”没得到反应,干脆伸手拍向了江望渡的肩膀。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江望渡低声对身侧的孙复道了一声“退后”,最后便脚下一转,提起一掌朝着钟昭的面门而来。
距离两人上次交手已经过去四个多月,江望渡这段时间把兵马司弄得风生水起的同时,也没落下自己武学方面的提升。
而钟昭这边,在确认江望渡不会再对他的家人出手之后,苏氏兄弟带着那队亲卫离开了钟家,他便拾起前世学过的招式,还在钟兰的帮助下磨了一把木剑,不温书的时候几乎都在自行训练。
眼下看见江望渡掌风凌厉地攻来,钟昭没有迟疑,眼神沉下来的同时,立刻将手中的包袱放到地上,调整姿势迎了上去。
孙复早在江望渡开口的那一瞬就不听话地躲到了旁边,此时正满脸紧张地往这边看。两人手上都没有兵器,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在空旷的街道上拆了数招,一开始顾忌着明日钟昭还有正事,各自都只用了半数力道,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彼此手上都重了起来。
当最后一掌对到一起,江望渡面上还算风轻云淡,但钟昭顺着他与自己贴在一起的手往上看,对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崩开,在月光下渗出红色的液体。
他静静地望着江望渡右边袖子上越洇范围越大的血渍,沉默片刻,率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江大人身手不错。”
“你这是在夸自己吗?”他们打成了个平手,江望渡一听这话就笑了,“我在北城兵马司任职,每天都能见到大量兵士,尽管如此,跟阿昭之间还是分不出高低。”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揶揄:“依我看若照这样下去,你以后在武学方面的造诣,未必比不过你认真读书所带来的成就。要不阿昭你考虑一下,准备准备武考,没准能拿个武状元。”
钟昭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件苗疆人绣的衣服上,根本不搭江望渡的话茬,兀自弯腰将他带来的包袱捡起来:“这什么意思?”
“你可真没劲。”江望渡看他不为所动,撇着嘴耸耸肩,抬手示意见他们这边休战,便打算走过来看看他怎么样的孙复离远些,用只有自己跟钟昭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前些日子苏流左到处打听,想知道附近有没有苗疆绣娘。”
江望渡跟他靠得很近,说话时吐出的气都能被彼此知悉。
钟昭皱着眉头等他下文,竟也没对这样近的距离表现出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