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25)

2025-12-26

  大梁尚文,科举想耍小心思的人层出不穷,比较常见的是夹带,就是将自己准备好的纸条藏在衣袖里,鞋袜间,头发中,妄图躲过搜查将这些东西带进考场。

  而更高级一点,也更胆大包天一点的,就是提前贿赂巡考的官员,让他们给自己传消息。

  钟昭记得在即将到来的永元三十三年会试,就出了一起轰动全京城的舞弊案,涉及此案的大小官员过百人,从贵族到寒门全卷了进去,朝中诸皇子门生皆有牵扯,堪称无一幸免,被判处抄家者如云。

  思绪翻滚到这里,正好便轮到钟昭进入那个封闭的小房子中,将全身上下和包袱各检查一遍。

  其他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在摸到他袖口中的剑穗时,那腰间挎着刀的官兵看了他一眼。

  “你一个书生,身上带这东西干什么?”他把那剑穗拿在手里,努努嘴道,“这上面虽然没有字,但是图案少见,为了保险起见,就由我们先替你保管着,等你走出贡院就还给你,没意见吧?”

  “没有。”这一世他没有配剑,留这东西在身边只是出于习惯。钟昭摇头如实回答,那官兵就大手一挥,示意他能出去了,接下来会有人领他到指定的号舍,同时提高嗓门叫出了下位考生的名字。

  当夜,钟昭隔着带来的衣物躺在木板上,能听见右边那位仁兄如雷般的呼噜,也能听见左边那位貌似出身不错的考生,从来到这里时就没停过的叹气。

  甚至因为夜间巡视的官兵有所松懈,他还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娘。

  单人单间的号舍狭小逼仄,再加上这些杂七杂八的动静,环境没比宁王府最下等死士居住的房屋好到哪里去。钟昭睁着眼睛睡不着,下意识想将剑穗拿出放在掌心把玩,结果摸到一半才想起来,那东西早在搜身的时候就被收走了。

  “……”钟昭深吸一口气,干脆撑着身/下的板坐起来,透过上方的屋檐往外看,月亮被遮挡大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边。

  从昨天江望渡出现在钟家门口到现在,他一直有一件事想不通,那就是对方为什么要在秋闱前一天找上门,说了一箩筐不知所云的话,只为了把一套衣服交给他。

  钟昭跟蓝夫人从未见过,唯一的关系就是他们俩都认识江望渡,但是那套衣服他也请姑姑看了,确认并没有特别之处,根本不存在什么传递讯息的可能。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东西,伴着隔壁越来越大的鼾声,终于慢慢有了一丝睡意。

  在真正失去意识之前,钟昭无不烦闷地想,江望渡一个武官怎的比古书还难懂,莫不是专程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

  乡试最后一场的内容是策论,就边境屡受侵扰一事,要求考生作答如何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及如果非要打,应该如何征兵。

  近十年间,皇帝的身体一天天衰败,却偏偏吊着一口气始终没咽下去,上朝也做不到做到按时按点,导致推行国策远较前几朝艰难,边疆遭挑衅。

  早年镇国公身体还好的时候,这种事一般都会由他出马,老将军威名在外,往往还没开始打,敌人就先畏惧三分。

  然而现今他年纪渐大,旧伤经常发作,再上前线已经很难。

  新的靠得住的将军没培养起来,边境还动不动就发生动乱,甭管打起来的是大仗还是小仗,紧跟着的就是征兵。

  但征兵这种事,很多时候就是自愿的没人报名,强制的怨声载道,偶尔碰上一两个烈性且无牵挂的,还容易出现恶性事件。

  钟昭回忆了一下自己前世执行任务,去边关走访的时候见到的种种惨状,略顿了顿,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当考官喊停时,他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撂下笔,脑中突然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件他快要忘记的事。

  永元三十二年秋,因为一桩需要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合作侦办的案件,皇帝同时召见了两个部门的人。江望渡在做完汇报之后,提出想去军营里磨练一下。

  但他会提这个要求应该是突发奇想,没事先与太子商量,因此虽然皇帝恩准,过了半年多,太子还是想办法将他调了回来。

  因为那时候江望渡走的时间实在太短,钟昭对这事的印象也不深,但既然前世发生了,不出意料的话,今生同样不会例外。

  桌上的考卷被收走,钟昭开始收拾摆在桌上的各类物品,再想到那天江望渡突然去钟家,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来跟自己告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惊觉

  一连在贡院待九天,别管各位进去前是什么样,出来的时候都跟野人差不多。钟北涯携妻女外加姐姐外甥一起在外面等钟昭,在一堆皱着衣衫头发凌乱的学子中艰难辨认,直到人都快走干净了,才看见他提着考篮缓缓走出来。

  “你怎么出来得这么迟?”姚冉第一个冲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先是轻轻地嗔怪了这么一句,随后又看向他虽然带着几分倦容,但仍清秀俊逸的脸,煞有介事且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这看了半天,这么多人里面,就数我儿子生得最好,就算只看脸都能当个探花吧。”

  钟昭伸手去扶母亲的手臂,姚冉虽然已经痊愈,但剧烈跑跳之类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做。他面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刚去取了点东西。不过娘,探花是会试才能当的,最早也要等到明年。”

  在正式进入号舍前,负责搜身的官兵收走了他的剑穗,考试结束之后钟昭便去找那人讨要,官兵对他有印象,没怎么仔细核对就还给了他,要不还得更晚些。

  姚冉对什么乡试会试了解得不多,听儿子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钟北涯看看妻子,瞪了钟昭一眼:“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跟你娘顶嘴?”

  他父母感情当真几十年如一日的好,钟昭闻言颇为哭笑不得,连道了三声好,扫了一圈见左右无人,便轻声对姚冉道:“若这次能顺利成为举人,儿子一定努力,明年至少给您挣个探花回来。”

  姚冉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伸出手来朝钟昭头顶够去,他就顺势垂下脑袋,任由母亲的手落在自己头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谅从边上凑过来,嗖一下取走钟昭手里的考篮,撞撞他的肩膀急迫地问:“今年策论考的什么?”

  感受到手上一轻,钟昭下意识摇头说了一声“不用”,便要将东西拿回来。结果秦谅直接挡开他的手,推己及人道:“当初我出考场的时候,差点昏倒在回家的路上,你这几天肯定累坏了,不要逞能,赶紧说说考题。”

  见自己表哥执意如此,钟昭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地看了不远不近跟着的钟北琳一眼,得到一个‘我也拿这小子没辙’的手势,随后便如实回答了秦谅。

  “我记得我那一年的乡试考题是西南水灾。”秦谅平时木讷得不像样子,说起关于国计民生的事,脸上的表情倒是丰富了许多。他蹙起眉头若有所思片刻,慢慢道,“现在征兵的确越来越难,但这也没办法,边关不稳都快成常态了,江大人这时候主动请求前往,跟接了个烂摊子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以后,钟昭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但毕竟朝中姓江的人不少,为了确保自己没想错,他还是问了一句:“谁?”

  “原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江望渡以前做过的事情,钟北涯并没有告诉他跟钟北琳,秦谅不懂为什么钟昭每次见人都没有好脸,于是自动理解成年轻友人间爱闹矛盾,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经常来找你的那位小江大人。”

  钟昭不意外这个回答,他惊诧的是刚刚秦谅说,江望渡此去是接烂摊子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陛下让他过去主持事宜?”

  在他的印象中,皇帝虽然身体不好,但并不昏聩,应该不至于让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人率军。

  何况上辈子江望渡也去了前线,真的就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小兵,边关的那些老将虽然有几个是镇国公的部下,可是这帮兵鲁子才不会惯着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在那半年里,江望渡最大的变化是褪去了曾经的浮躁,至于作战方面的指挥权,根本就轮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