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37)

2025-12-26

  钟昭被迎面而来的一句斗气骂得想笑,想回怼说这个世上最没资格这样讲我的人就是你;但看着江望渡只着一身薄衫的背影, 喉咙里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踏入火场何其危险,任何人都无法保证能活着出来。他能为了秦谅的性命, 以及不叫自己余生都活在梦魇里, 冒着巨大风险在这里玩命, 可江望渡没有这个义务。

  甚至可以说,江望渡能亲自进到贡院,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

  重生而来将近一年,钟昭第一次意识到,如今江望渡,跟前世好像当真不太一样了。

  ——

  贡院内种有槐树, 房屋也多由木头建造,这些东西在起火之初就是最先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秦谅一开始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跟它们离得很远;但很快他又觉得糟糕透顶, 因为身处浓烟里分辨不出方位,他在逃命途中走错南北,不自觉将自己逼到了角落。

  官兵的喊叫声越来越大,五城兵马司剩下的三支队伍也纷纷赶到,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深入至此。

  钟昭和江望渡寻到这里时,秦谅已经跪在墙边昏了过去,撑起来的双臂中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是一位同样没了意识的老人。

  “我背秦谅,你背他。”江望渡没有一丝犹豫,简短地下达了命令,上前一步握住秦谅的手臂,将人提起来后就往身上甩。

  “你赶紧省省。”秦谅正值壮年,长得人高马大,比他俩都要重很多。钟昭此时也是勉强支撑,脸色苍白,闻言却用力摇头,径直把人拉到自己这里,“既然背上有伤,就留着点力抱另一个吧。”

  先前穿的衣服太多,看不真切,可眼下江望渡将能脱的衣服都脱了下去,汗水将他上半身的衣衫打湿,后背绑着的白色布条凸了起来,并且蔓延开一片血迹。

  江望渡听到这话,下意识伸手往后摸了一把,触及到满手血后也不矫情,点了点头就将那骨瘦如柴的老人打横抱起,跟钟昭一道跌跌撞撞往来时的方向走。

  大约行至贡院中间位置的时候,他们二人前方依稀可见跑来了两个手中提着刀、身材匀称,通身透着行伍之气的男人。

  只不过看到这一幕,钟昭和江望渡脸上却没有半点看到援军后的喜意,而是各自深吸一口气,眼中泛着凝重的光。

  钟昭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前世做过死士的条件反射,看到所有带着武器,不知是敌是友的人都会如此;而江望渡之所以提起戒心,是因为他认识这二位。

  跟苏流左和苏流右一样,他们也是一对亲生兄弟,不同的是中间差了几岁,并非孪生,且他们跟端王没关系,是太子的亲卫。

  “小江大人,冒昧问一句,您这是在干什么?”江望渡追随谢英的时间很长,虽然动不动被召过去申饬,但他得谢英信任是无需多言的事。两个亲卫对视片刻,年长一些的项大抬手握上刀柄,笑笑道:“别让兄弟难做人啊。”

  这场火来得实在太巧,正好卡在会试第一场结束之前,而且贡院经大火一烧,很多东西都会销声匿迹。钟昭本就怀疑这件事的背后暗藏玄机,听了项大的话也没意外,倒是侧头看了江望渡一眼。

  因为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侍卫打扮的人的言外之意,应该是接下来要对他下杀手,希望江望渡不要横加阻拦。

  甚至说得更直白一点,他希望江望渡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这火是你们放的。”钟昭轻声说了这么一句,明明应该是疑问的语气,讲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肯定句。他环顾四周,从地上捞起一块大小还算适中的石头,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身体却微微弓了起来,做好了随时对敌的准备。

  江望渡清晰地看出钟昭眼底浮现出一抹自嘲,就好像在唾弃之前没阻止他跟过去的自己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项家兄弟已经持刀而来,在将怀里的老人放下,飞身过去拦住后一步冲上来的项二时,他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不是我!”

  为了走起路来更轻快,他跟钟昭早就卸下了身上的兵刃,再加上呼吸也不通畅,应对这两个武功本就高强的亲卫极其困难,哪怕一打一都占不到优势。

  项二比他大哥胆子小些,起先不太敢对江望渡动刀,可在听到这三个字后,他的表情也变了。

  当又一次挡开江望渡直奔他面门而来的手时,项二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刀锋,而是招招致命,专挑江望渡背后的旧伤上刺。

  江望渡在边关半年,身体反应和下手狠辣程度成倍提升,虽然现在透露出几分精疲力竭的意思,但也没那么好对付。项二先后砍出去的十几刀都被挡掉,有些恼羞成怒,扬声高喊:“小江大人,您此举是要背叛殿下的意思吗?”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钟昭咣当一声将项大手中的刀劈落在地,对方眼中有厉色一闪而逝,双手前探朝着钟昭的脖颈伸来。

  在将人扑到地上后,项大虎口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听到弟弟那边的动静,嘴里不干不净道:“小江大人回来那天,专门在京城大街上与你叙话,殿下气得不轻,我当时还道他想多了,你们怎么可能有交情,不过是恰巧碰到。”

  生死关头,钟昭的额头有青筋一根根往外爆,一手去掰对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一手牢牢握紧掌心的石块,重重地砸了过去。

  他们距离太近,想躲的话一点也不现实。项大的头被砸出一个大洞,血顺着太阳穴往下流,一路淌进嘴里,衬得他的面容凶恶异常。

  可项大没有一丝放松手上力气的意思,任由血一滴滴往下掉:“谁知道为了你,小江大人真敢抗命,也是让我开了一回眼。”

  “是太子让你们来杀我的。”钟昭喘气受限,头脑却依旧清醒,紧咬牙根打探消息,“为什么?”

  “乡试还未开始,你就马不停蹄投到了端王的门下,怎么现在还要问为什么?”项大见手下人的挣扎弱下去,以为钟昭终于坚持不住,即将奔赴黄泉,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痛快地道,“我等奉殿下之命在贡院放火,务必确保你跟秦谅不能活着走出去。”

  说着,他偏头看了一眼倒在旁边不省人事的秦谅,表情似乎带上了几分惋惜:“其实这个功劳本该是小江大人的,但是他想不开,不但没杀你,反而还要救你。既然如此,那就怨不了我们……”

  项大的话在此处戛然而止。

  在他正打算再多说几句吹嘘自己兄弟俩的话时,钟昭原本握着石头的手猛地往前一伸,剑走偏锋地刺入了对方的双目中。

  无论动物还是人。眼睛都是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项大吃痛,当下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下意识松开钳制着钟昭的两只手,想往脸上伸。

  可他的指头才刚触及到下巴,就如梦初醒般想起什么,即使已经什么都看不见,还是试探着朝钟昭这边伸出了手,想要他的命。

  好不容易摆脱困境,钟昭当然不会给对方反击的机会。他连拍着胸口咳嗽的时间都没有,迅速抡起石块在项大太阳穴砸了数下,然后用尽全力捏住他的肩膀,没有丝毫留情地将人推到了火堆之中。

  皮肉炙烤的声音和项大撕心裂肺的哭叫一起涌入钟昭的耳朵,他跌坐在地上使劲摇头,想将灵魂深处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以及此刻感受到的眩晕驱逐出身体。

  不过几息时间,他便强迫自己重新振作起来,一把拿起项大刚刚掉在地上的刀,半跑半爬地来到了江望渡和项二身前。

  此时他们两人同样双双倒地,不过不同于项大,项二的弯刀并没有脱手,正正好好地插在离江望渡的脸不到半根手指的地方。

  项二双目赤红,能听到哥哥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他紧紧地盯着江望渡,用力将手中的刀往江望渡脖子的方向划,字字句句如同泣血:“今天你若不能杀我,我必定会向殿下秉明,你伙同钟昭这个贱民,对我们兄弟二人下手,实存背叛之心……”

  “少在这里废话。”钟昭站在项二身侧,嘴里吐出来的话冰冷异常,手里的刀从他胸前刺入,没受到什么阻碍便自脊背穿出,溅出来的血溅了两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