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才露出一个笑容,对着左怀风说出了当年给隋行说的一模一样的话语:“好吧。”
“左怀风,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对于左怀风而言,这话似乎姗姗来迟了好多年。
不过还好,最后还是来了。来了就好,迟一点也不要紧。
……
另一边,苍云山上。
张三思匆匆忙忙地推门而入,过于仓促粗鲁的动作吓了屋里的人一跳,手里的黑色长鞭险些掉落下来。
“何事如此匆忙?一点礼数都不要了?”木寻易小心翼翼地把素鱼放回灵台上,回头皱眉斥责张三思。
张三思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面露急切,和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截然相反,甚至刚才连敲门都忘了,这一点让木寻易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才会让张三思如此失态?
张三思缓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的礼数来,他连忙行礼:“弟子有要事相告,一时忘了礼节,冲撞了师尊,实在该罚。”
木寻易一挥衣袖,倒也不是很在意:“罢了。直接说是什么事吧。”
张三思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他道:“安思逃走了。”
木寻易目光一凛:“逃走了?怎么逃走的?”
安思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别说逃出锁妖狱,就算是挣脱绑着他的铁链,也是绝不可能的。
除非有外力协助。
“弟子在锁妖狱里发现了顾清绝残留的……魔力。”张三思犹豫着开口。
木寻易一顿,更不解了:“顾清绝?”
顾清绝这些年虽说是差不多销声匿迹了,但有关他的传言倒也不少,其中讨论最多的就是顾清绝为了招魂江却尘堕入魔道。堕入魔道倒是可以理解,可是顾清绝不是恨透了安思吗,为什么要救他出去?是因为安思身体里的江却尘的灵魂碎片吗?
顾清绝……招魂成功了?
木寻易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张三思声音发颤道:“他们说……是因为江尊者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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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左怀风像那个作业全部认真写了就等老师检查的小学生[狗头叼玫瑰]
第93章 3-24
“他们说?”木寻易蓦然站起身, “他们是谁?顾清绝如今身在何处?”
张三思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到了,身体一抖,好在很快回过了神, 磕磕绊绊地开口:“他、他……他们是一起去调查安思逃走事件的前辈们——顾清绝目前还没有消息。”
“我去看一下。你看好苍云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再汇报。”
木寻易难以保持淡定,匆忙丢下一句话就要离开。他刚踏出门口半步,倏地又想到了什么, 再次折返回来, 拿起了灵台上的素鱼——差点忘,还有素鱼。
张三思还未回答,木寻易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张三思本来想要允诺的话也就再次吞回了嘴里, 只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若是江尊者回来就好了, 他一定亲自把六年前没有道过的谢道完。
张三思沉默地走出去,春风吹过人间,春光明媚,却没有照亮半分笼罩苍云山六年的孤寂。自从六年前江却尘身死后,本该欢呼雀跃的苍云山弟子们却没一个表达庆幸, 一个赛一个地心情复杂, 后来这股复杂在时间长河中被冲刷得只剩了心酸。
江却尘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江却尘的山头依旧存在, 他后山的水仙花却再也没开过。
苍云山少了一股淡淡的水仙花香。
张三思想着想着,一个没留神,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江却尘当年的山头,他愣了一下,苦笑一声,准备离开,突然一阵熟悉的水仙花香传来, 像是一个尖锐的钩子一般,直愣愣勾中了张三思。
张三思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紧,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循着水仙花香气传来的方向跑去——
后山枯了六年的水仙花,不知何时再次开得漫山遍野,数不清白色的水仙花团锦簇,在春风中簇拥摇曳着。
张三思呼吸一滞,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像是要抑制这种颤抖般,他缓缓攥紧了手,指骨都被他攥得咯咯作响。良久,他什么也没说,转头朝木寻易离开的方向看去,眼中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水珠。
……
左怀风找的地方是处远离尘嚣的山间,那屋子也是他自己盖的。江却尘身体不好,常常一睡就是好几个钟头,醒来也蔫蔫的,左怀风研究了一下,给他弄来一些灵药熬汤喝。
苦得江却尘两眼发黑,喝了一次怎么也不肯喝。
“喝一点有助于巩固灵体。”左怀风哄他喝药。
江却尘抱臂,闭眼,扭头,坐在床上一语不发,抗拒得很明显。
任由左怀风把嘴皮子都快说烂了也绝不松懈一点。
“之前喜欢自残的时候,没少把乱七八糟的药吞进去再吐出来,再去洗胃,”左怀风实在没办法了,“喝药不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吗?”
江却尘抱臂揪着自己衣服的手一顿,有点疑惑,他确实这么折磨过自己,不过左怀风怎么知道的?他之前两个世界有干过这些事情吗?
左怀风对江却尘投来的质疑的眼神完全不害怕,临危不乱都不足以形容,完全就是死到临头还在信口胡诌,甚至振振有词:“不是吗?”
是吗?
江却尘被他如此笃定,一时也拿不准主意了。他就这点不好,除了他的专业知识,其他方面的记忆力薄弱跟鱼似的。特别是和自残自杀相关的,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他会昏厥,本就不好的记忆力更加雪上加霜,能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自杀自残过就算很好的了。
就当是吧!
江却尘抬手把那股还散发着苦味的药汤推开,若非左怀风早有防备,估计要直接洒了。
“我自杀自残也要是我主动的,谁允许你擅自做主了?”江却尘推完汤就钻回了被窝里,一句话也不肯说。
只留下左怀风和药汤里的自己面面相觑。
左怀风正想再争取一下,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争执打斗的声音,他一愣,眉头微皱,江却尘也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若有所思。
“我去看看。”
江却尘面色微沉地点了下头。
左怀风给他掖了一下被角,然后才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江却尘眨了眨眼,确定他不会回来后,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他的身体更病弱了,起个床都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江却尘扶着桌面缓了缓,才端起那碗药,毫不犹豫地浇到了一旁的花盆里。
“左怀风就跟这碗药一样,”江却尘把碗随手往桌子上一扔,一边嘀咕着骂他一边变回了那朵水仙花,“全是讨人厌的东西,全不要了。”
变回水仙花后那股让人窒息的病弱感就随之消散了,江却尘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难得想,还是健康的身体好。
他想要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的脚步一顿,茫然地停在了原地,他刚才想的是什么——还是健康的身体好吗?
江却尘垂了垂眸,半晌,他轻笑了一声,轻轻的,有点急促的一声,听起来像是自嘲。三年了,没想到他居然还会产生这种想法。
真荒谬。
屋外。
顾清绝、木寻易还有左怀风各站一边,彼此淡漠地看着对方,无声地对峙着。
顾清绝笃定江却尘就在这里,所以也跟着住在了这边,不过很六年前不一样,左怀风并不会像江却尘那样给他间房屋住,顾清绝就在这座山林里随意搭了个简易的木屋住着。他皮糙肉厚,直接露宿山林倒也未尝不可,不过江却尘不肯见他,他在这里等着也是无聊,所以顺手盖了一个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