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人看着太可怜,路回不忍苛责。
他刚把人扶起身,伸出一只手臂想把身后的靠枕撤走,却不防被一个高热的身躯严实地包裹住。
是沈百川在得寸进尺,他手臂环在路回的腰间和后背,很用力。
他说话间的气息潮湿炙热,扑在路回的耳后。
“你怎么回来了?路回。”
沈百川的声音嘶哑,带着轻叹。他用高烧着的脸颊蹭了下路回的颈侧,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太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一时间都在晃神。路回抱着怀里的人,这幅身躯他太熟悉,他抱了七年。每一次的吐息他熟悉,每一寸的肌肤他也熟悉。沈百川三十岁,但他软下来声音冲自己说话的样子,跟26岁的他没什么差别,那么轻软,像是鸟儿依偎在温暖的巢里。
过了几秒钟,路回回过神,轻轻地把沈百川推开,扶着他躺好。
“我再不回来,你就烧死了。”
路回撂下这句,站起身走了,沈百川在他身后轻笑一声。
沈百川仰面躺着,他伤口还是疼得够呛。他在忍痛间听见餐厅的动静,刚才烧了一遍的热水壶又响了起来——路回把晾着的水又烧了一遍。
路回慌了。
沈百川累极闭上了眼睛,松开眉头,唇角慢慢勾起来。
这一天折腾,路回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着睡了。
沙发跟最初那个不一样。当时两人手头都拮据,买了个便宜的布艺,现在沈百川换了个皮沙发,结实又柔软。
路回迷迷糊糊得睡过去,房间里空调开得低,他冷得蜷缩着,像是一只仓鼠。
过了许久,他感觉自己被一片温暖包裹住。
路回睁开一边的眼睛看,沈百川正弯着腰给他盖毯子。夜灯下,沈百川的神色很温柔,他宽阔的肩背逆着光,暖光的光晕环在他的周身。路回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路回拥着毯子坐起来,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沈百川的额头。沈百川一愣,然后低着头抵在他的手心。沈百川的睫毛又长又密,他垂着眼,灯光打在睫毛上落在眼下一片鸦羽一样的阴影。他眉头松散,表情显得乖顺。
这一瞬间的气氛变得格外柔软。凌晨时分,万籁俱静,只有不远处的钟表滴答作响。
路回抽回手,看着沈百川的眼睛。两人都没有在外面讲究体面的模样,头发乱着,眼神也不清明,浑身的带着室内烘出来的暖。
“还有点烫手。”路回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沈百川也在沙发上坐下,空间不大,他坐下来时睡裤蹭着路回的膝头,布料很绵软。
沈百川嘴唇一直带着弧度,人看着比刚才精神了不少,他揪了一下身上的睡衣,是新换的。
“出了一身汗,换个衣服。”
路回想了下,站起身,往房门走。
刚走两步,被人着急地扯住手腕,然后勾着他使了一个向回的力气。不许他走。
“你要走?”
沈百川的声音很急,他扯着路回的手腕用着劲儿。
路回转头,对上他焦灼的眼。高烧让他原本薄薄的眼皮深陷着,眼睛显得更亮,颧骨泛着红,皱眉时看着脆弱又委屈。
路回一愣,想把手腕抽出来,但沈百川的手劲让他挣脱不了。
“不要走。”沈百川开口,咳了两声眉头皱得更紧,委屈着说,“我还没退烧,你不要走。”
“我没说要走,”路回无奈看他,“我下楼给你买几瓶电解质水,你出汗太多了,要补充电解质。”
手上的劲儿松了点,但沈百川看着他还是不放手。
“你回来,坐着。”
沈百川的手指往下滑,牵住路回半握着的手掌,一边说,“我叫外卖上来,你别走。”
路回把手抽了出来,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碰掉了沙发扶手上沈百川的脱下来一叠衣服。
白衬衫,黑西裤,中间夹着银灰色领带。
路回捡起来,叠了两下,开口说,“人都烧熟了,穿得还挺支棱。”
沈百川不太好意思,视线躲避地垂着,“放那,别收拾。”
路回把衣服叠起来,放到洗衣间,再回来的时候,沈百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路回怕他倒下,走过去扶着他的手肘,这人高热的皮肤上还是沁着一层虚汗。
沈百川躺下的时候腰侧用不上力,路回得托着他往下放,使了好大劲儿。也不知道这人虚成这样怎么开的会。
“明天早上如果还不退烧,就跟我去急诊打针。”
沈百川躺着看路回,额发垂着,显得神色柔软,答应他,“好。”
折腾了这一阵,两人都没了睡意。
沈百川躺着,眼神带笑看着路回,路回被他看得不自在。
“睡觉。”路回冷下声线,开口。
“睡不着。”沈百川哼道。
“我看你是不难受了。”路回满眼无奈。
“难受,”沈百川不认,窝在枕头里摇脑袋,脸上却带着笑,“还难受着呢。”
路回把床头柜上的灯关了,站起身准备走,沈百川又是一阵咳嗽,快把肺咳出来了。术后的咳嗽跟平时小感小冒的时候还不一样,听着是真难受,气短气喘,半天都止不住,还带着疼极了的痛哼。
沈百川难耐地闭紧双眼,挺过这一阵。他没看到昏暗中的路回一直皱着的眉头。
“小回,”沈百川边咳边问,声音很哑,“我的肺好像漏气了。”
“……”昏暗中路回面无表情,“要真是气胸,章毅不会放你出院。”
沈百川哦了一声,“那我可能真是气胸了。”
路回好气又好笑,没忍住走近一步,戳了下沈百川的肩头,“别瞎说,你这是想让主刀医生写检查呢。你给我想清楚了再说话。”
沈百川刚才忘了路回的身份,这时候听他这么说,大笑起来,笑得他疼出一脑门汗。
“小路医生,”沈百川笑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沈百川止住了笑,伸手扶着自己胸侧的伤口,小声跟路回说,“真的,没骗你,真像是气球漏气一样又酸又疼。”
路回站起身看他,“正常情况,刀口没长好。你别那么娇气。”
“我才不娇气。”沈百川小声说,自己嘀咕了一句,“这不是因为你在么。”
路回没接这句话,留了卧室的门,转身去了客厅。
这一夜沈百川应该是睡不好,路回躺在沙发上半梦半醒时听见他一直压抑着的呛咳和痛哼。出院之后的这些日子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这一日的狼狈被路回发现。
第12章 咬得很紧
这一夜,路回也睡不踏实,中间听沈百川咳的厉害,他进去送了一次水。
“对了,章医生让我没事就练腹式呼吸,你看我做得对不对?”
沈百川开口,他还是气短,说一句话喘三次,看着怪可怜人的。
路回原本拿着空水杯就要往外走,听见他这么说,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沈百川躺在床上,头上还冒着虚弱的汗,看见路回转过头,冲他笑了下。
“来,帮帮忙。”
路回返回去坐在床边,“你练吧,我看着。”
毕竟术后才五天,沈百川的肺像是漏了个洞的麻袋,他吸气时吸不到底,呼气时颤颤巍巍,一用力还会难以控制地呛咳起来。
原本健健康康的一个人,现在躺在床上喘气都费劲,路回看着他,眉头自己都没意识地皱着。
“慢慢来。”路回低声劝他,“不要一口气吸满。”
沈百川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
他靠着枕头,半躺着,垂眼看向自己的腹部,看它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但他像是找不到诀窍一样,薄薄的T恤下的动静很小。
“你自己……”路回刚想起身,却被沈百川一个伸手抓住手掌,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上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