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后热(43)

2025-12-30

  沈百川一进家门就眼见着高兴了,他拿着可乐问路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路医生,今天怎么让我喝可乐了?”

  路回不太自在地垂着眼睛,“哪那么多话,你喝不喝?”

  沈百川连忙拧开喝了一口,“喝。”

  他跟在路回身后进了厨房,看了眼手里的冰镇快乐水,咂咂嘴回过味儿来,“你是看我不高兴,想让我高兴点,是不是?”

  路回没回答他这个明知故问的蠢问题,从冰箱冷冻室里拿出来两包饺子,问沈百川,“吃饺子吧?我妈包的。”

  沈百川想吃,但他还是犹豫道,“阿姨给你包的,你留着吃。我现在叫外卖过来。”

  “不是只给我包的。”路回看了他一眼,“我妈也让我给你留一半。”

  “给我一半?”沈百川一愣。

  “嗯,分你一半。让你也少吃外卖。”路回提着袋子又问他一遍,“你要不要?”

  一时间没人回答他这句问话。

  沈百川抿着唇,靠在橱柜上。他双手撑在身后,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不算太亮,照得他神色晦涩难懂。他明明唇角还带着笑,但眼眶却泛起一片红。

  路回一愣,抬步走到他身边,要去看他的眼睛。沈百川不自在地低头躲闪着,叫了他一声名字,“路回,别看我。”

  路回不可能不看他,他凑得更近,微微仰头看他的眼。

  “你怎么了,沈百川。”路回声音很轻,像是哄一个小孩,“你告诉我,好不好?”

 

 

第33章 别这么幼稚

  沈百川的一颗心被人珍惜地捧在手心里,语气这么轻柔,这么小心地问他。

  他太久没被人这么对待过,觉得鼻酸,眼睛发涩,快要流下泪来。

  他被人往外扔的时候,从来没想着哭。他有自己的骄傲,离家的这么多年一直顶着一股劲儿。一股叫做’没了你们我也能活得很好,活得有出息’的劲儿。

  但当他疲惫的心肺尽数被人捧着,安慰着,他反倒是受不了,顶不住了。

  沈百川声音发涩,转头不看路回,小声跟他说,“我能不能等会再说?我……我有点饿了。”

  “好。”路回不愿意勉强他,退后一步,“出去看电视吧,快好了叫你。”

  说是这么说,但两个人谁打心里也不愿意跟对方分开。

  路回买的这套房也就百十平米,厨房里站两个人就嫌挤。但沈百川这么大一个块头跟在他身边,笨手笨脚也不会帮忙,路回愣是没让他出去。

  路回交给他一个剥蒜的活儿,结果沈百川指甲剪得太短了,剥了半天没剥开一个,最后还是路回拿刀劈开的。

  一顿饭做好了,沈百川笑容才真正回到脸上,乐呵呵地跟在路回身后拿碗拿筷子,坐在餐桌上看着路回盛饺子过来。

  他坐在餐桌边上,面前放着属于自己的蘸料小碗,大手攥着一双筷子。他看着路回从水汽缭绕的厨房推门而出,一身棉睡衣柔软地贴在削薄的肩头,黑发柔软,手腕纤白。

  路回两手端着一大碗饺子,小心地一步步挪过来。直到一个没撒得上了桌,才抬眼冲沈百川笑了下。

  沈百川看他这一笑,顿觉浑身熨帖舒软,心里面比蜜甜。再多的污言秽语也只如耳旁风掠过,一字一句都记不起来。

  沈百川心想——

  真好啊,他到家了。

  两人这每天能碰上面的好日子也不长久,沈百川又出差了。

  路回乐意让他出差,不是因为别的,纯纯是因为他不想让沈百川来医院再碰上他那个妈。

  那天晚上一直到最后,沈百川都不愿意告诉路回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伤心。

  但路回猜想,一定是李绪华说了让人很难接受的话,才会伤了沈百川的心。沈百川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极少哭。路回见他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两次都是因为他这糟心的父母。

  路回烦透了。

  不过好歹李泽熙的手术顺利完成,再熬过七天的术后护理,他们这两路人也各走各路,别再相见了。

  李绪华查房时候对路回的态度很冷淡,都不正眼看他。连陈梓同也看出来,私下问路回,“怎么回事啊,20床不是托你的关系才进来的么?”

  路回没好气地摆摆手,“别提这事,烦。”

  陈梓同宽慰他,“别烦,中午下了门诊一起吃饭?”

  路回点点头,“行,你等我消息。”

  路回和陈梓同实际都能独立出门诊。但赵权有心再多留路回几年,让他跟自己多呆一段时间,看看门诊到底该怎么坐。陈梓同比路回大几岁,早早地被赵权放了出去看诊,已经开始收自己的病人。对于这种安排,两人都没有异议,也没因为这个差别影响两人的关系。

  两人天天苦中作乐,在一日日加班加成了好友。

  中午吃饭的时候,路回和陈梓同在食堂碰了头。马上赶上国庆加中秋,医院不可能像别的单位一样连休八天,但陈梓同这次争取了四天连休。

  路回挑着面条吃得慢吞吞,“跟嫂子去哪儿玩?”

  陈梓同苦着个脸,“我媳妇儿说要去苏州,我不想去。”

  路回劝他,“去呗,好不容易有假。”

  陈梓同叹气,“我想在家睡觉啊。”

  路回不再劝了,因为这就是他的假期安排。

  陈梓同累得直不起头。饭快吃完了,抬头又跟路回说,“赵主任说今年年底之前让我主刀一台手术。”

  路回歪着头,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他记忆中陈梓同的第一台手术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路回问他,“你是不是该过生日了?35岁。”

  陈梓同抓了把发际线,“唉,这两年愁得,我眼见着衰老了。谁能想到我上学时候还是个班草呢。”

  “班草?你给自己封的吧。”路回没忍住抓着筷子噗嗤地笑,“别愁,你能行。”

  陈梓同的确是能行,路回记忆中他自从开始主刀之后,几乎一路绿灯,没出过岔子。路回翻过了年才31岁,赵权是个谨慎的,也怕路回莽撞上手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离路回独立手术还得两三年的时间。

  36岁的路回站在眼下的节点,心里真没什么好发愁的。都是他经过的事,当时怯怯生生,莽莽撞撞地也都过来了,更何况再来一遍。

  沈百川的出现,是他这六年唯一的变数。他最近比较发愁这个。

  路回的手机在桌子上一震,那个让他发愁的家伙又来骚扰了。

  一个小胖熊滑步的表情包,也不知道沈百川天天发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百川这次出差去了北方,他昨天发消息跟路回卖惨,说自己衣服带的薄了,这边不光下雨,还冷,冻得他手指头都是木的。

  路回嘴上说着不在意,还嫌烦,但还是把沈百川的出差地加在了手机的天气预报页面上,每天早上看一眼。

  路回手指划了划,又看了眼天气。

  “怎么一直下雨啊。”

  陈梓同仰头看天,H市晴空万里,“啥?”

  沈百川在国庆假期的第二天回H市。

  实际他的工作在十一之前就结束了,但他和团队因为买不着回家的车票,硬是在当地滞留了一天。

  下属们三三两两结成群,利用这一天时间去看了看景点。

  但沈百川归心似箭,他窝在酒店里跟路回说小话。

  路回时有时无地回复他,惹得沈百川不太高兴。

  沈百川这一段得了关心,他自认把路回对自己的心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就开始有些放肆。等了半个小时不回复,沈百川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路回那边接通之后,喂了一声,然后又没声音了。

  过了片刻,沈百川听见他那头传来的清浅的呼吸声,像是个安睡的小宝宝。

  沈百川把耳朵贴在听筒旁边,闭着眼睛听着,像是能够感觉到路回暖呼呼的吐息吹在他的耳边。软绵绵的,带着甜,带着暖,是独属于路回的气息。

  沈百川也裹着被子蜷在床上,凑在手机旁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