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川声音一顿,“下半年。”
路回听了过了一会儿没说话,沈百川心里有点发慌,刚想问他是不是生气了,却听见路回开口问他。
“老公,你喜欢加菲猫么?”
为了路回这一句,就算他要月亮上的加菲猫,沈百川都得想办法给他老婆弄来。
沈百川又回到T市的项目上,他这次没带走小棕熊,留家里让它与路回作伴。
路回的微信上加了几家猫舍的账号,晚上下班没事就翻看着,想看有没有合眼缘的猫咪。
路回盼着爱人回家,又盼着猫咪,时间在等待中过得飞快。
日历飞速地向前翻页。过了春天,走过初夏,迎来了沈百川31岁的生日。
路回抽出一个周末两天往返T市,给爱人庆生。
在宁静的夜里,沈百川抱着路回,感慨地叹道,“也不知道算是31岁生日,还是37岁的。”
路回浅笑着安慰他,“没什么区别,只要是生日就好。”
然后路回如同过往的每一次庆生一样,对沈百川说,“沈百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沈百川用脸颊抵着路回的额头,轻轻圈着他,摇晃他。
他喜欢被路回这么温柔地喊名字,让他觉得舒服,觉得自己在被爱着。路回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家人、朋友。一个路回,在沈百川的生命里却占据了太多位置。他太重要。
沈百川抱着他,低语道。
“的确没什么区别,只要你在我身边。”
第59章 如果有来生
路回在七月底的时候参加了赵权女儿的婚礼。
很温馨的草坪婚礼,白色的绣球和满天星做成的拱门。来宾不多,大多是两边的亲友。
赵权没请医院的同事,现在查的严,他也不是个高调的人,路回来也是作为学生的身份。
赵家的女儿思想很新潮。她不喜欢父亲和丈夫交接的这个情节,选择独自一人穿着雪白婚纱走过圣坛,走向她未来的丈夫。新娘白纱披肩,美丽极了。
赵权严肃着一张脸,坐在观礼的座位上,显得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赵权是很老派的父亲。他手术台上跟路回提起过,说自己期待着自己能在女儿的婚礼上出个镜,但女儿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身边坐着夫人,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旗袍,眉目温和带笑,面容苍白消瘦。
赵夫人原本也是医生,但因为身体原因早早得退了下来,这么多年一直在家养病,身体时好时坏。
两人同岁,但赵夫人因为生病的原因,看着比赵权更显得消瘦苍老。
路回的同门这次来了不少,十几个人非要挤在一桌坐下,这气氛熟悉得像是要开组会。
赵权走过来一看,愣了,清了清嗓子后开口,“今天谁先汇报?”
大家都是颇为成熟的外科医生,这时候却孩子气得笑倒一片。
一对新人看他们笑成这样,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赵夫人一下就懂了,挽着丈夫的手臂,歪着头笑着靠在赵权的肩膀上。
众人见了她纷纷喊道,“师娘。”
赵夫人笑着应了,“哎。”
新人敬过了酒,医生们都忙,打了招呼纷纷散了。很多人工作在别的省份,还要赶飞机回去上班。
人生的许多大事,都是需要请假完成的。这说的不假。
路回晚上要值班,想着先回家换身衣服,走到了酒店门口被身后的人叫住。
“路回!”
路回停顿了脚步,回头看见了赵夫人,她穿着旗袍,步子迈不开。明明是夏天,她却畏寒得裹着披肩。
赵夫人身体很差,快走这几步就已经开始气喘。
路回赶忙上前几步去扶她,“师娘,别急别急,怎么了?”
赵夫人顺了会儿气,把手里拿着的一个小锦囊放在路回的手掌,温凉的手掌握住路回的手,没有放开。
她抬眼看着路回,神情温和慈爱,眼神像是母亲在看自己的小孩。
“路回,上次你救下你老师,我一直没有当面谢谢你。”她看着路回,眼尾慢慢泛上了红,恳切道,“谢谢你,孩子。”
路回当不起她这一句,急忙摇头。他摇了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夫人看他笨拙的样子,弯了下眼角,眼尾像是池水涟漪一样泛着深深浅浅的纹路,看着温柔。
她把小小的锦囊放在路回的手心,“这是一个护身符,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你别拒绝。”
路回接下了东西,上了出租车才把锦囊打开,里面是一块翡翠做的平安扣,莹润翠绿,放在手心像是一块莹莹的小小池塘。
路回上班的时候没法戴这些,他就想着等沈百川回来,让他替自己戴在身上。
沈百川项目收尾是在九月中旬,他坐着晚上的高铁回的家,路回等在出站口,两人对视的第一眼就各自笑了起来。
沈百川走过来,一手推着箱子,一手拍了下路回的后背。
车站人多,他的动作做得谨慎。
路回能够体会到他的喜悦,浅笑着看他,“走吧,车在停车场。”
进了停车场,人少了,沈百川才敢揽住路回的肩头,凑近了小声叫了句,“宝贝儿。”
“嗯。”路回轻声回他,“这次不走了?”
沈百川笑,“不走了。”
两人上了车,沈百川接手开车,让路回坐在副驾。
路回正准备点一些生鲜外送到家,晚上给沈百川做一顿饭,却在这时接到了陈梓同的电话。
路回心里一凉,怕这是叫自己回去加班的,但他得接。
电话一接通,路回的手机连着车内的蓝牙,陈梓同’喂’的这一声在车厢里面回响。
路回还没来得及开口,陈梓同那边叹了口气,告诉路回,“刚才碰见护士长,她说赵主任这两天请了假。”
路回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是丧假。”陈梓同声音沉沉,“他夫人去世了。”
在路回的记忆里是没有这遭事的。赵夫人虽然久病,但却一直撑到了路回的36岁。
不该这么早。
怎么会这么早呢?路回心中忐忑地琢磨。
路回重回30岁后,把过往的事又走过一遭,但他意识到没有什么事是百分之百确定的。只要是时间一直往前淌,一切都有变数。
也的确时时刻刻都存在变数,譬如路回的手伤,再如……和沈百川的再遇。
命运在每一次的选择中都出现了分叉口,或许在这些选择中分裂出一个个小小的宇宙。他和沈百川现在又在哪个宇宙里,路回也不清楚。
命运像是迷宫,或许只有站在更高的维度才能把这一切看懂。但哪有人能站得更高呢?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里反复颠簸,期待着一丝好运。
即使路回和沈百川重来了一次,但他们仍然是这世间的小小尘埃,面对变故没有抵抗之力。
他心头涌上一股慌乱无措的情绪,恐惧像是寒风一样往他的骨缝里面钻。
他生出害怕惊恐,只能紧紧地握着沈百川的手,不愿意跟他再次分开。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两粒小小的尘埃,也请让这两粒尘埃在落下时,离得近一些。
第三天清晨,路回出席了赵夫人的追悼会。
不仅心外的医生,中心医院各科室的主任和领导也来了好多。实际赵权并没有声张这事,但他在医院的地位和人缘放在那儿,大家都愿意在这时候来帮衬他一把,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赵夫人的悼词是赵权亲自写的,也是亲自读的。
赵主任多挺拔强悍的一个人,但一开口就是哽咽。
然后读了三句,悼词写到两人初识,赵权又是哽咽,没忍住扶了下眉弓缓了片刻。
路回看着老师哽咽流泪,感同身受一般,没忍住也落了泪。
陈梓同站在路回身边,低头一声叹息。
追悼会结束,众人离场,路回心里惦念着赵权,落后众人半步。
他在出门时向身后看去,看见赵权慢慢地走到遗体边上。赵夫人身穿一身杏色的薄呢套装躺在花卉中央,闭着双眼,面容宁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