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为后(16)

2025-09-22 评论

  太医忽觉背后寒毛直立,仿佛有人想剜他的骨头,最好不是谢怀千,他勉强僵住身子,又问:“娘娘,这回呢?”

  “痛。”

  太医拱手又取来羽毛,闻淇烨睨视御医携来的箱箧,几欲购上一个。

  谢怀千拿手挡开太医,平静地说:“不必了,依然只有知觉。”

  那太医唇当即失去血色,扑腾跪下:“上圣明鉴,微臣侍诊多年,腿疾未愈,属下无能,当死罪!只是,死前臣还想再尝试一回。近日太医院翻找诸多古籍,见了一古方,据说仅需三百七十天,竟可使死人返生!”

  谢怀千托腮笑看他:“你上回也这么说,不过上回保了三年脑袋。”他忖度片刻,道:“罢了,试试吧。”

  太医听了太后上言吓得两股战战,下言一出,犹如死里逃生,他骨碌爬起来,对着元骞身后的元俐道:“麻烦公公打些凉水来。”

  元俐不知在迷瞪什么,神游天外,元骞先前正眼都没瞧他,这会儿转过身往他脸上直啐了口唾沫,元俐这才拧过劲来,急急地朝外打水。约莫一盏茶功夫,元俐抱着铜水盆回来,那太医已经取出银针,往身旁一指:“劳驾公公,放那儿。”

  元俐哎了声,碎步过来,元骞眼皮一跳,还没上前接过盆子,元俐脚步一绊,那一盆的凉水就这么泼到了谢怀千和太医身上,两人均成了落汤鸡,衣裳湿得不能更湿。

  元俐一愣,下意识先看元骞,元骞目眦欲裂,上来刮了他响亮的一耳光,元俐被打得唇边溢出一道鲜血,耳边嗡嗡的,往后退了两步。

  元骞怒吼,作势还要打他:“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不快去拿衣裳给老祖宗换上,回来我打死你给祖宗谢罪!”

  谢怀千面无表情,睫毛固住了似的,他私服穿的是马鞭草色泽的淡紫衣裳,这么一湿,连上身肌肉轮廓都勒了出来,闻淇烨见状飞速解下自己的外袍,起身圈住谢怀千肩颈,为他披上外袍。

  “这事我来办。”闻淇烨在他耳边说了句,说罢便往外走去,回来端着新衣裳的是元厉不是元俐,他往外又走了几步,元俐果然靠着后殿上钥的后门,涕泗横流,浑身抑制不住打着颤,他紧咬牙关想要冷静下来。

  见有人来,元俐将鼻涕眼泪捏下来擦到随身携带的帕上,闻淇烨给足他面子,背过身去,问:“近来公公与大公公似乎鲜少走在一起,公公素来可靠,今日之事或有隐衷,公公若是愿意,不妨说与我听,我在京师也有些亲故,或许能尽绵薄之力。”

  元俐自认已欠下闻淇烨许多人情,难以启齿,可是想来闻淇烨在京师何止是有点亲戚?心头大患再不解决,只怕不仅无法救人,自己也要一命呜呼。

  他定了定神,面露窘迫道:“大人,小的是入宫前被干爹买下的,干爹偶遇时,家徒四壁,正揭不开锅,饿死一个弟弟,干爹问我是否愿意入宫,说能给家里一大笔钱,但我必须与亲族断绝关系,此后一点干系都不能有。前些日子,生母托人传话,说父亲用干爹给的银子去勾栏给一位姑娘赎身,那姑娘拿走家中所有积蓄,家中又断了干粮,不得已才找上我。”

  元骞这个要求早有先见之明。寻常人家闹饥荒也都心疼幼子,先顾着小的,元俐家中却先饿死了弟弟,父母无非算计大的往后能帮衬家中,小的不知要吃多少粮食才能帮上家里。

  闻淇烨听他声线如常便转过身来,面无异色,元俐心中安定了些,扣了下脸:“小的既不想违背与干爹的诺言,又不能见死不救,这些日子忧心忡忡,俱出于此。”

  真是有情有义,还孝顺得很,元骞怕是既高兴又高兴不起来吧。

  闻淇烨只问:“公公需我怎么帮呢?”

  元俐咽下一口唾沫,攥着衣摆道:“只求大人拨些银子给生母,再送她去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往后他们的事,奴才怎么也不管了。”

  闻淇烨倒有些看得起他了。他颔首会意。

  元俐感谢非常,想去握闻淇烨的手,临了想起方才还擤了鼻涕,又缩回手,感激非常道:“我已欠大人良多,大人在宫中若有什么需要帮得上的忙,尽管吩咐。”

  闻淇烨启唇又闭,假意为难,元俐一下便抓住了关节,急忙道:“大人请讲。”

  闻淇烨垂眼,良久道:“确有一事为难。”他抬眼,意有所指:“公公知我家事,却不知我的胞妹是为歹人所害,这歹人……就在宫中,这歹人……公公也许认得。”

  元俐恍若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看着闻淇烨沉和从容的眉眼,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事情,譬如他可能被闻淇烨下了套。

  然而他那一整颗心反倒踏实了,元俐很快振作了精神。

  他连连点头,眉宇可见坚决。

  清天,郎朗乾坤。

  谢怀千方回到慈宁宫正殿,被人抱下来歇脚不过一炷香时辰,那边元骞传来通报:“禀娘娘,首枢求见。”

  身后空无一人,谢怀千神色疏懒,抛了狼毫,“传他进来。”

  闻径真进来先望殿内全局,元骞撤出,确实只有太后一人。他沉步走到谢怀千座前,先行大礼,拱手道:“臣冒昧,叨扰上圣。”

  “但说无妨。”

  “……犬子顽劣,贪吃好嬉,于朝堂上多日无有建树担当,恐其徒有虚名,老臣惶恐,每值下朝欲加训诫,却怎么也找不见人,教子无方,乃老臣之罪,今日特来拜见上圣,望上圣收回犬子官职,遣其回乡。”

  谢怀千将桌上奏本递过去,闻径真狐疑地瞧了一会儿,起身恭敬地拿下,启开一看,果真是自己上疏的奏本,上面合该只有三种字迹,此时却多出第四人的手迹。

  “哀家缘何不用他?”谢怀千看闻径真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若直接告诉他,“你给哀家生了个那么好的儿子,哀家还以为你此番是来邀功讨赏,本欲提防你趁机勒取我呢。”

  闻径真喜极生悲,悲从中来,不知情从何起,半喜半悲,竟已泪流满面。

  他当即跪下给太后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如此便好!老臣此生,所求不过无愧于心。我闻氏上下,自当为社稷生民披肝沥胆,死不足惜。”

  谢怀千似笑非笑看他将这一套做完,闻径真眼泪一擦,再拜告退。

  “我与闻径真相识多年,头回听见他说对不起谁。”谢怀千袖手旁观,又想来看闻淇烨何种情态,什么也不急着做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从帘后走出的闻淇烨。

  闻淇烨抄起袖子磨起了墨,淡然自若的样子仿佛与闻径真并不相识。闻径真方才试探,得了谢怀千暗示,必然知晓他这些天、乃至现在都在谢怀千身侧,言语之间无非是想顺便软化他,既表态对卿珵之死的愧疚,又劝他早日想开。

  闻径真自当可以摆出这些冠冕说辞,他也可以就是不原谅,如何呢?今日之殷勤,不过是见他有用,对自己仕途大有裨益,即便他叫谢淇烨,闻径真也会腆着脸对他好的。

  这个中细节不必如数家珍,连累谢怀千耳朵,但为谢怀千驱使良久,也该从他身上讨点利息。

  这些天他琢磨着,先帝既然死了七年,太后与之并无情分,他未尝不可进一步。

  只要他和谢怀千的关系不叫他人发觉,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做的?

  手上动作一顿,闻淇烨低望座上美人,试探道:“若老祖宗疼我,我还在乎旁人对不对得起我吗?”谢怀千与他视线相濡,睫毛下那深黑的眸裹着层甜蜜的笑,良久道:“绑架我,你倒是颇有心得。”

  然而往后,却避而不谈,又言公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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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陪你玩

  四月四日夜,宫里有不许下人焚香烧纸的规矩,慈宁宫不少年纪大的太监都找了个角落蹲着烧纸钱,火光噼里啪啦跳跃,明明是活人给死人烧纸,蹲在火前也都像短暂地变成了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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