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为后(29)

2025-09-22 评论

  谢怀千并没被这说辞中的孝顺撼动,他摁了下太阳穴,道:“别说没用的。”

  那老太监下意识抬首瞥了眼梁红玉,梁红玉凄切地对他递眼色,他却别开脸,咬牙道:“陛下,玉嫔娘娘的确有过身孕。只是……”李胤起初还觉得这奴才忠心耿耿,听他语义有歧,咬着牙结巴半天都不肯说,觉出几分不对劲,追问道:“只是什么?”

  老太监一攒劲,磕了好几个头,鼓气道:“只是不是三月前有的身孕,是去年元宵有的。”

  玉嫔前年才选秀入的宫,去年有了身孕,他怎不知?后宫妃嫔哪个不是有了胎象便急着邀宠?有两个男人的面色同时变得可怖,殿内仿佛霎时化身阴曹地府,李胤阴着脸勉强扯起唇角,“玉嫔有身孕,怎么从未告知朕?”

  老太监将前额贴在地砖上,颤颤巍巍地说:“回禀陛下,因为那孩子,压根不是皇家血脉。”文莠阖了眼,果不其然,李胤顿时忘了今儿原本是要一口咬死闻淇烨害死了玉嫔腹中皇子,拍桌怒道:“不是朕的还能是谁的?”

  老太监不再说话了,两股战战,只是哭。

  玉嫔面色苍白,从座上下来跪下,两行清泪涟涟,口中不住辩解:“陛下,给臣妾再大的胆子都不敢啊,定是有人污蔑,想要谋害臣妾。”

  李胤冷笑一声:“詹怡苏,她那奸夫是谁,给朕找出来,扒了他们俩的皮,披到那牛郎织女的瓷像上去当纱衣,坊间都知朕最是开明,还能误了你们夫妻二人团聚不成?”

  詹怡苏黧黑的阔面脸也歪得不行,闻言长剑出鞘,迈到那老太监面前,一句话未言,那老太监便惊慌着伸出手,似想躲避那刀锋,脸撇到后面去,“是御前侍卫!那人生得最壮实,但身手远不及都统大人,大人肯定轻易便能将其拿下!”

  詹怡苏将剑收回,背对李胤道:“臣去去就回。”李胤怒不可遏,压根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闻淇烨倒是替他感觉到了,这詹大人的裤腰带实在有点松,看起来还是惯犯,可怜恩师在诸多男人之间斡旋,以为能得到好处,却被男人耍得团团转。

  再看梁红玉,呆若木鸡跌坐在地,俨然吓傻了。与她不对付的皇后反倒不忍再看,掌心掩着眼睛。

  片刻后,詹怡苏单手拎着一个四脚腾空的男人,窄袖圆领,佩刀滑稽地从腰间空挡掉到地上,他与闻淇烨并排而立,长靴靴尖碾着这侍卫的双手,将人踩在太后与皇上面前,舌抵下巴:“说。”

  红玉失神地看那御前侍卫,眼神有几分乞求,男人看都不看她,惊慌失措地仰望着座上二位大人:“皇上饶命,太后饶命!是她先诱引我……那日她在亭边赏月,向臣诉愁肠,还言自己是被父亲卖入了宫,明日便要侍寝,却不想叫陛下得了身子,于是月下解衣……臣实为其所迫,她霸王硬上弓,臣也很为难啊。”

  秦施撤了手,难以置信看着这下三的侍卫,常言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人竟然将罪责全部推脱到女子身上,既做侍卫,居然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红玉心如死灰地看这与她行鱼水之欢时蜜语频出的侍卫,半晌,犹如回光返照,展露盛宠时千娇百媚的姿态,勾眉揶揄道:“陛下,妾从未出此言语引诱他,但诸位大人真要如此觉得,妾也没有办法。毕竟一个女人,说什么对呢?就连女人都不能信女人的话,要为了个百无一用的男人争风吃醋。即便上圣风华绝代,也被夺入宫中冠上女人的称呼,好像终于使他卑贱了。”

  谢怀千垂眸像是笑了下,闻淇烨对红玉不禁又生了敬佩,若非场合失宜,几欲为她拍掌。李胤脸色就不好看了,连带着身后文莠也不说话,詹怡苏咔嚓一声踩断那侍卫的脊骨,拽着梁红玉的衣襟便是毫不留情的几个掌掴,面无表情道:“贱人还敢狡辩,狗嘴吐不出象牙来,陛下怎会信你?”

  “拖下去,把这对奸夫淫妇的皮给朕扒了!”李胤气得头重脚轻。

  梁红玉被詹怡苏打得鲜血从齿列溢出,快意笑了几声,挑衅之意愈明,很快便被昔日情夫攥着高耸的云髻扯下去,华丽步摇沾了血落在闻淇烨脚边,笑声从后方传来,泣血又似快活:“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陛下终究是慧眼识人,此二者养的遍地都是。”

  谢怀千目送红玉端起茶盏,无声饯行,打开茶盖喝了一口,平静道:“哀家有些乏了,胤儿早些回宫,散了吧。”

  李胤一肚子火气无法发泄,方回到殿内便又摔又砸,踹倒屏风,礼器砸到宫人身上,各色瓶更是瓦砾遍地,名贵的齑粉飘在空中,连自己的宝座都想推倒,文大伴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这个老窝囊废!每回到谢怀千面前,文莠都不作声,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死太监,梁红玉说的不错,他身边都是什么废物!

  他猛地回身,漠然道:“朕要诛那贱人十族。”

  文莠并不走近他,仿佛李胤手中的玉香筒随时都会招呼到他身上,觑着眼赞许道:“陛下想杀的人,都该杀。不过臣记得,梁红玉出身寒门,仅有一个父亲,拜周大人门下,是他的得意门生。”

  李胤都要气得发疯了,文莠还不向着他,说什么周立中?

  “是他周立中,朕也照样杀。还不速速动手,送她老父亲一起上西天?嗬!他的好女儿给朕戴了好大一顶绿冠。”

  文莠颔首知会,面朝少帝后退几步,随即转身走得干脆利落。

  周立中下了朝便去衙门,才挨着板凳,屁股都没坐热,忽然来了个面色凝重的同僚,周立中乜斜着眼笑话他:“乌纱帽戴多少年了,还不稳当。”同僚冲他摇头,周立中的笑蓦地消失,挥手对下属说:“劳烦各位先行避让。”

  同僚站他面前,良久沉痛道:“皇上下旨杀了玉嫔,梁大人也被带走。”

  周立中脸上狐疑之色尽显,梁旦行虽然并无后着依仗,却是他的得力干将,平日也没少帮李胤出谋划策,他颇为震惊,道:“怎么会?陛下难道被人戏耍了?他怎能杀旦行?是不是那相柳从中作梗?”

  “人是巡风府带走的。”同僚叹道,“说是查出玉嫔私通御前侍卫,梁大人何苦将女儿送入宫中,还要受此无妄之灾。”

  文莠?又是那死阉人。周立中恨不得将他的皮咬下来。

  文莠才将把梁旦行带走的消息告诉少帝,李胤胃里翻江倒海,又生了几分悔意,坐在龙椅上,一蹶不振道:“文大伴,胤儿难受。”

  文莠眼皮动了动,又听李胤说:“是不是不该杀梁旦行?朕总隐约感觉不对劲,若是杀了梁旦行,谢怀千半夜三更会不会从梦里笑醒?……传令,梁旦行的命朕不要了。”

  文莠似笑非笑,捏了把李胤的鼻梁:“陛下,梁大人的脑袋和脖子都分家了,送给阎王的命可拿不回来。”李胤仿佛竭尽全力,无法重整旗鼓,仰躺在文大伴身上哭起鼻子,文莠喟叹,奶娘似的拍抚他瘦弱的肩膀,安慰道:“陛下,天下人才多如牛毛,这些人于陛下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再拔一个上来就是。”

  “说的是。”李胤眼眶发着青,疲态尽显,“大伴,之前你贡给朕的补品用得差不多了。”大伴身上那股香味正是那补品的味道不是吗?他打着哈欠笑出眼泪,“大伴今年四十有三,精神却比朕好得多,想来全是那滋补之物起效。”

  文莠称是,李胤眨了好几回眼睛,又将手掌拍到文莠身上,坚定道:“文大伴,朕细思量,若非谢怀千,朕怎会受此奇辱?今日之辱,朕铭记于心,起兵诛之刻不容缓。非独为朕自己,亦为父皇报仇。”

  文莠笑了,依旧胸有成竹,令他安心:“陛下杀他,理所当然。”

  短短三日,天下第一公子、世家公子楷模闻磐礡是断袖的事情传遍京师,以士林品评人物的速度,不出半月,此事必传扬天下。

  闻淇烨去上朝,章笃严乃至闻径真看他的眼神却有种由衷的赞许,下了朝,闻径真没来找他,反倒是章笃严走到他旁边,与他同行许久,抬头望天,仿若不经意间开口:“磐礡,与性命相比,声名何足惜?断袖也并非恶事。只是京师有龙阳之好的人不在少数,还是要洁身自好,护好自己。其他都在次要,一念天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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