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雨后,紫宸殿外的桃花被打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砖上倒是透着一股清新。
四月初,桃花也渐渐落了,朝中开始准备四月中旬的春猎。
这一日太医院院正徐元里犹豫了许久,才到了紫宸殿:
“陛下,您的身子不适合骑马狩猎,春猎上您万万要珍重身子啊。”
前几年的春猎萧宸都会亲自下猎场,但是今年,徐元里是真怕在猎场出事儿,萧宸也知晓轻重:
“嗯,朕知道,会注意的。”
凌夜寒在黔中已经知道从成保保那里知道陛下准备于四月二十五率文武到点将山春猎,这几日他就拉着宋齐玉交代,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
“宋大人,黔中你要盯紧了,陛下密旨令我回京,这边就靠你了。”
在凌夜寒那一次又一次拿出密旨之后,宋齐玉对这封“密旨”深信不疑:
“好,侯爷放心回京,这边下官一定尽力。”
凌夜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趁着夜色收拾了行囊就快马回京。
四月二十三日,随着钟鼓鸣鞭的声音,宫门正午门大开,禁军腰间佩刀,铠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步伐整齐,分列宫门两侧,其后是手持四色旌旗的侍卫开道,旌旗伴着浑厚的钟鼓声在风中猎猎作响。
旗队之后,是由武将和朝中大臣家中适龄子侄组成的卫队,各个身着铠甲骑在马上,盔顶的簪缨随风起舞,此刻也随着禁军分列两侧,齐齐下马。
中道上,一顶乌木色鎏金纹的龙辇缓缓而出,萧宸身着墨色龙袍,祭天之后,正式开拔。
往年为了显示威仪春猎秋猎也都是龙辇出行,只不过萧宸很少坐,多数都是骑马,而此刻他却精神不济地靠在龙辇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只不过没一会儿便难耐地睁眼,今日祭天,一身厚重朝服让他怎么躺都不舒服,头上十二旒冕的王冠随着车架的晃动而晃动,惹得人心烦。
他敲了侧窗,侯在外面的张福立刻进来:
“陛下。”
萧宸额角都是冷汗:
“更衣。”
张福立刻服侍他换下了厚重的朝服,着了轻薄舒适的常服。
夜晚皇驾在西山行营驻扎,一整天的颠簸让萧宸脸色极差,腰间钝痛,胃脘翻腾,张福扶着人下车。
萧宸进了大帐便干呕了起来,额角冷汗涔涔,徐元里立刻为他施针,大帐内也焚了药香。
晚间萧宸实在起不来身,并未设宴,按着寻常春猎的规矩,春猎期间如同行军,吃大锅饭,唯有打来的猎物可以加餐,文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倒是一些武将和族中习武的子弟在这一晚便想着出去到山里碰碰运气,毕竟随皇驾的机会并不是随时都有,萧宸向来喜欢文韬武略的年轻人,人人都想趁着这机会表现一下。
西山行营是军营建制,最中间的皇帐是帝王所居,武将在右,文臣在左,按照官阶依次围在皇帐周围,成保保此次是跟着父亲按着一品官的位次住在皇帐左侧,此刻他下马眼睛就开始警惕地四处瞄,想起昨天收到凌夜寒的那张飞鸽传书他就心里没底。
“小成大人,听说这山里野兔多,要不要一块儿去碰碰运气?”
叫他的是武威将军家的嫡子,成保保不擅骑射,春猎秋猎在他看来都是受罪,一向是能躲就躲,但是偏偏有些人就是喜欢叫他一块儿去狩猎,毕竟有成保保在就有人垫底了,那发挥的不好也不丢脸。
但是想起凌夜寒那孙子,成保保咬牙答应了:
“好,等我一下。”
孟朗见他答应反倒有些意外,就见成保保进了营帐取出了一个包袱背在身上出来了,他没忍住问:
“你这是带的什么?”
“衣服,上次狩猎裤子割破了,有备无患。”
孟朗想笑又生生憋住了,虽然成保保是废物,但是他爹可不废物。
成保保上马就和他们一块儿进了山,没过两盏茶的时间他就故意和人跑散,骑着马找到之前和凌夜寒总来的那刻大树下开始蹲守,一边蹲守一边在心里骂那厮,果然没过多久林子里传来了他和凌夜寒的暗号,他赶紧回头,果然,从林子窜出来的那人可不就是那孙子?
成保保迎上去:
“你还真回来了?你是钦差,这是无召回京,你到底要干嘛?”
凌夜寒是昼夜不歇赶过来的,他不想干嘛,春猎七天他怕萧宸有事儿,他偷着回来混在侍卫里,保得那人平安他就回去,一来一回最多十几天,应该能瞒过去。
“别废话了,衣服呢?”
成保保白了他一眼将准备好的侍卫的衣服拿给他,凌夜寒把脸涂黑,回去的时候跟在成保保身后,顺顺利利地混入了营地,他远远就瞧见了皇帐,萧宸离他就不过百步,好想过去啊,但是过去怕是就要挨骂,而且,也不好解释他为什么在这里。
凌夜寒冒充成保保的小厮,第二日随着他出发,他眼睛一直盯着皇帐,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萧宸一身玄色披风上了銮驾,虽然只是远远瞧着但是他还是发觉那人瘦了很多,对他的身体状况他越发的心里没底。
第二日正式抵达点将山,第一场向来是皇帝率朝臣围猎,萧宸提前服了药,这第一场他不得不去,好在穿上铠甲,披上披风,旁人瞧不出半分不对来。
凌夜寒跟着成保保混进去,慢慢人群就在山里散了,他知道萧宸惯去狩猎的地方,进了山就冲着那个方向摸了过去。
这天似乎是要下雨,闷热的很,萧宸坐在马上便觉得头晕目眩,身上的汗湿了一层里衣,怕惊了猎物,他一贯不喜禁军跟的太近,只想着今日猎到两个猎物做个样子便回去。
眼前有一只獐子从草丛掠过,他立刻搭弓,却不想此刻侧面灌木丛中射来了一支箭,应该是冲着草丛里的兔子,这箭射高了穿过了灌木丛,惊了萧宸的马,胯下的马顿时仰头抬蹄嘶鸣,萧宸手握缰绳勒住焦躁受惊的马,赤骥在原地打转了两圈才堪堪停下来,萧宸身上有些脱力。
身后禁军听到动静立刻上前护驾,就在此刻两只冷箭射了过来,一支直逼萧宸面门,一支对着赤骥的眼睛,邢方立刻搭弓欲截,就见那支箭被另一只箭从中途截停,萧宸立刻调转马头,让赤骥躲开了那一箭,但是赤骥依旧受了惊,这一次他竟有些拽不住缰绳,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从灌木从中窜了过来,飞身跨坐到了他身后,一双手臂缓过他的腰身,一个巨大的力道勒住了赤骥。
身后禁军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饶是邢方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有如此快的身法,那人竟然坐到了陛下身后,禁军搭弓,却不敢妄动一步。
萧宸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几乎立刻便猜到了来人是谁,他眼前晕眩不止,小腹处有些抽痛,他立刻抬手按住腹部,此刻也顾不得其他:
“回营,快。”
凌夜寒冲出来之后自己也蒙了,但是听到萧宸声音不对他立刻接过缰绳,转头将脸面向邢方,邢方一愣,这才叫人放下弓箭。
凌夜寒策马又不敢太快,又怕太慢,他手环住前面那人的腰身护着他,声音都害怕的发紧:
“哥,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身后人的声音混着风声传到了萧宸的耳朵里,他此刻身上一股接一股地冒冷汗,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掉了一样,小腹处的抽痛让他少见地开始害怕,会不会这个孩子保不住?眼前浓雾阵阵,难得脆弱战胜了理智,他放松了身子靠在身后人的胸膛上,手也松开了缰绳。
这动作却把凌夜寒吓得快哭了:
“哥,哥。”
耳边风声呼呼,萧宸实在没力气回应他这狼嚎,只用指尖碰了一下他的手腕,就这一点儿微弱的触感却让凌夜寒可以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儿。
前后禁军开路,凌夜寒带着萧宸回到营帐后,禁军立刻将营帐四周围住,凌夜寒先跳下马,萧宸有些不太敢动,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下马,身后便有一个力道稳稳扶住了他,不等他下去,一双手臂便抄过了他的腿弯,凌夜寒不知道他的情况根本不敢让人乱动,抱着人快步进了大帐。
“来人,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