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步到成保保面前,晚风拂过他的衣摆,帝王威仪深重,成保保腿都软了,萧宸环视四周,目光不经意在身后这位紧跟着的侍卫身上掠过,再抬眼瞧着成保保这个帮凶揶揄道:
“就一只兔子吗?朕记得保保从前都能猎到四只啊。”
他身后那位每次都会多猎几只给成保保凑数的凌姓侍卫好悬没崴了脚。
第27章 打翻醋坛子
春猎的第一日朝臣们一路赶来舟车劳顿,进山围猎也是助个兴,都是留给武将,子弟们热个身,彼此试探个深浅,并不会在第一场便使足了力气,一般打回来的猎物也不会太多。
但是今年却例外了,似乎人人都想在这第一日就拔个头筹,萧宸目光掠过在场武将和各朝臣的子侄后抬步到龙椅上落座,手肘随意搭在这扶手上,拢在大氅里的手轻抬,指尖便指到了身侧那位凌姓侍卫身上,目光都未侧一下地吩咐出声:
“你去清点一下各位将军,公子的猎物,今日拔得头筹者朕有赏。”
那带着面具的侍卫手握着一侧佩剑下了御阶,瞧着孔武威严,可面具下的嘴角早就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之前他次次在狩猎中拔得头筹,萧宸可没在第一日就赏过他,今日怎么就加了赏?
凌夜寒在一堆猎物前挨个清点,除了成保保这个以一只兔子高居倒数第一的人外,最次的也猎到了三只兔子,也就是往年的倒数第一,中书侍郎的幼子钱斌斌,他瞧着钱斌斌那看向成保保得意炫耀的目光,终于理解为什么每次一到春猎成保保都会连哭带嚎地让他至少帮他猎到三只兔子凑数了。
因为他的老对手的极限就是三只兔子...
凌夜寒不愿多看一眼这伤眼睛的成绩,快步从他二人面前走了过去,今日倒真有成绩还不错的,哼,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凌夜寒转身面向帝王拱手,刻意变换了声线:
“陛下,司云伯长子于止与武威将军长子孟朗皆猎到了四只兔子,两只獐子,一只鹿,难分胜负。”
萧宸目光望了下来,唇边带上了笑意:
“这还真是好成绩,出来,朕瞧瞧。”
于止和孟朗同时从两席间起身,两人具都是一身银色铠甲,篝火远远映在二人的甲胄上,倒都有两分少年英气的丰神俊朗:
“于止给陛下请安。”
“孟朗给陛下请安。”
萧宸缓缓抬手叫起,似乎对这两位英姿勃发的后辈很是满意,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这倒是让朕难办了,这彩头朕只备了一份。”
坐在下首第一位的赵孟先接了帝王的话开口:
“陛下,臣听说这二位公子剑术都不俗,今日不如陛下就办个加试,让这两位公子比试一番,胜者得陛下的赏赐。”
萧宸向后靠在椅背上点了头:
“好,就依赵卿所言。”
他扫向愣怔怔站在一旁的蒙面玄甲卫微微抬了一下下巴:
“给二位公子奉剑。”
凌夜寒深吸一口气,抬手从一边内侍端来的托盘上拿过了两把剑,给那两位一人手里塞了一把之后转头就走到了萧宸身后站定,赵孟先对着他的背影盯了一瞬之后才移开视线。
于止对着对手抱剑拱手,他身姿颀长,瞧着彬彬有礼,颇有儒将之风,孟朗身形要壮硕一些,甲胄一穿,阳刚之气尽显,一时之间席中朝臣皆赞叹这两位公子后生可畏。
两道身形在篝火旁交错,剑与剑碰撞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于止身姿轻盈,转身,踢腿,进攻都干净利落,剑在他手中被挽出一个个剑花,孟朗的路子要比于止刚猛一些,剑锋凌厉,划破空气传来猎猎响声,两人旗鼓相当,斗的有来有往,席间不断有人拍手叫好。
凌夜寒忍不住斜着眼睛偷偷瞧向龙椅上那人,从这边瞧着那人姿态闲适地靠坐着,一侧宫灯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那道无人可及的俊朗轮廓,微扬的唇角和眼角的弧度无不昭示那人很满意眼前的比试,凌夜寒复又抬眼看了看场上那两人。
在第五次看到于止空中高抬腿挽剑花,衣袂翻飞的时候,凌夜寒眼底一片冰冷,这手怎么不去绣花?到这里卖弄什么?再瞧一眼那大喝一声自以为自己的剑有万钧之势的孟朗,心底冷笑不止,就这?还喊?不嫌丢人。
但是此刻耳边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
是萧宸在二人剑光交错的时候拍手称赞了一声,这一声更引得朝臣纷纷附和,将场上那二人夸的犹如骄子双星一般的武学奇才。
凌夜寒想起小时候他练剑的时候,身边的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挽什么剑花,还想去街头卖艺啊?”
“腿翘这么高是怕别人打不着你是吗?”
“能一剑要了对手姓命就不要给他出第二剑的机会,别学那些没用的花架子,这个招式再加练五十遍。”
小时候挨训的声音和刚才那一声“好”交错在耳边,凌夜寒的就像是嗓子眼里被人一拳塞进来一团棉花,咽不下去又憋的难受,他用指甲扣着佩剑的刀柄吱吱作响,走神的功夫场下的比试已经结束了,于止赢了。
凌夜寒轻哼一声别过眼,菜鸡互啄,谁赢了都没看头。
萧宸低头端起茶盏赞誉了几声,便转头扫了一眼身边这老鼠一样不断发出各种声音的侍卫:
“去将朕的佩剑取来。”
面具之下的人瞬间睁圆了眼睛,佩剑?萧宸不会要把他的佩剑当成赏赐吧?凌夜寒现在转头看了看那场上自以为玉树临风站着等赏赐的于止,已经在思考如果他现在摘下面具下去打败他赢得佩剑的可行性了。
一声茶盏撂在桌子上的声音将他惊得回过神儿来,萧宸并未转头只吐出了一个字:
“去。”
凌夜寒气鼓鼓地转身去大帐内捧起了檀木架上的佩剑,这把剑通体乌黑,剑鞘上现在还残留着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痕,从他认识萧宸这把剑就一直在他身边,他该不会真的要当成赏赐吧?赏给那个于止?
凌夜走了出来,双手捧着这把剑,萧宸接过去的时候他还舍不得松手,萧宸抬头扫了他一眼,凌夜寒不情不愿地松了爪子。
萧宸轻拂过剑身,手指落在了末尾的墨色剑穗上:
“此剑名唤止戈,倒是与卿的名字有些缘分,止戈随朕南征北战多年,朕是舍不得赏,今日便用这剑穗当了彩头,于止可不要嫌朕小气。”
于止目光一亮,立刻跪下谢恩。
凌夜寒根本没心思听他那一箩筐都不带重样的奉承话,满眼肉疼的瞧着萧宸亲手解下了止戈的剑穗,呲啦一声,指甲把腰间佩剑剑柄上缠着的皮给挠破了,萧宸接剑穗的动作微顿,似是短促地笑了一声。
而一边的凌夜寒此刻已经懊恼到了极点,他到底为什么要偷跑回来?他就不能上一道折子请了旨再回来吗?现在好了,便宜了那绣花枕头。
凌夜寒就这么眼睁睁盯着于止接过了那剑穗挂到了他自己的剑上...
围猎的第一晚萧宸赐宴群臣,酒被一坛一坛地端上来,这晚膳没有寻常宫宴那样精致的菜肴,而是就地取材,猎到了什么便吃什么,浓浓的羊汤在锅里滚开,架子上一排排的羊被烤出滋滋啦啦的声响,烤肉的香气弥漫了在了整个营区。
从前军中行军之时粮草不济,那时也全靠打来猎物来打打牙祭,萧宸从前也爱吃烤肉,但是此刻这浓烈的烤肉香气却让他开始阵阵犯恶心,百官之前他勉强压着那阵呕意,额角都沁出细密冷汗,这赐宴到了一半他便起身,借口他在这里朝臣不自在,便早早离席。
他勉强稳住步子走回了大帐,进门的那一刻人身形便是一晃,一直紧跟着他的凌夜寒立刻抬手扶稳了他:
“哥,不舒服吗?我叫太医过来。”
萧宸抬手抚了一下胸口,猝然闻到凌夜寒身上的烧烤味儿,一把将人推开:、
“去把衣服换了。”
张福此刻已经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进来,带着侍从服侍萧宸梳洗,更衣,大帐内也摆上了新鲜的瓜果,驱散了外面浓烈的烤肉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