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圣旨他都敢不尊,召他,什么圣旨能召的回他?朕怕是驾崩了他才肯回来。”
说完便是一声过一声的咳喘,面上残存的那一点儿血色也消耗殆尽。
萧宸似乎能感受到里面那人起伏的心绪,还有他周身的不适,胸口闷窒的咳意冲口而出,手下意识抓紧了胸口的寝衣。
凌夜寒是被身侧咳声惊醒的,睁眼就瞧着眼前人的身子微微颤着,似乎睡得很不安稳,萧宸蹙着眉,胸口的闷胀让他烦躁,挣动地想要翻过身来,寝褥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腰间的抽痛加剧,他动作一窒。
凌夜寒怕他腰间旧伤不适,悄悄凑过去,一只手贴在那人的腰背后轻轻托着,一只手环过了他的腰身,指尖不小心划过那圆拢的弧度,他的心口都跟着一颤。
萧宸转过身来也还未醒,凌夜寒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到他眉心紧蹙,手抓着胸口的寝衣,额前冷汗密布,一缕发丝黏在额角上。
他瞬间想起睡前萧宸因为心悸请太医的事儿,紧怕是他梦中心脉不适,又不敢贸然叫醒他,就用手在人的脊背上一下下轻轻顺着,半晌那人的喘息平缓,如墨的点眸睁开。
“哥,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
他小声地唤了一声。
萧宸对上了这一双眼,耳边还是躁动的雨夜声,一瞬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梦中那一刻的情绪竟像是他亲历过一样,看见眼前的人一股恼火涌上心头,他一把挥开了他的手。
凌夜寒手被打开,只敢仔细瞧着他的脸色,萧宸重新闭上眼,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黏黏腻腻地不舒服,他掀开了被子。
凌夜寒看到他的寝衣都被汗濡湿,腹部的轮廓在侧躺之下比白日更明显了两分,他赶紧挪开视线,却怕他这样晾着着凉,立刻从床尾爬了出去,找了一件织锦的薄毯,掀开帷幔轻轻盖在他身上,又去桌边一直温着的壶中倒了杯正好入口的水端进去,坐在他身边:
“哥,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萧宸睁开眼,方才那股情绪渐渐退了下去,周身的不适似乎也奇迹般的消退了,腹部不再沉甸甸的坠胀,腰间的刺痛也缓了许多,胸口的憋闷也轻缓了,他有些自嘲,这梦做的倒是真,他舒了一口气撑了一下床榻起身,凌夜寒手在他腰背处扶了一把,然后递了水过去。
甘洌的清水划过有些干涩的喉咙,萧宸看着眼巴巴瞧着他一脸担心的人,确实不像是梦中那个白眼狼:
“鞋都不穿,一会儿休要上榻。”
凌夜寒一低头,赶紧找了双鞋子塞进去,见他面色好些这才放心,萧宸被凌夜寒陪着起了次夜,又换了一身干爽的寝衣这才躺了回去。
左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他索性转过身,身子在这深夜到底熬不住,眼皮渐渐沉了:
“睡吧。”
凌夜寒听话点头,见他闭了眼睛却没有睡意,眼睛描画着眼前人的轮廓,最后落在那人浓密的睫毛上,就这样在微弱的烛火下数他的眼睫毛,也不知道是数到多少的时候睡着的。
再睁眼天色已经见亮,腰上发沉,是萧宸的手搭在了他的腰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萧宸那边,颈边微热,萧宸正抵在他颈窝处睡得正香,而他身上的被子已经都被卷到了萧宸那边,他身上光秃秃的,估计是夜里冷他自己滚过去的,两人之间的距离近极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身边那人一下一下灼热的呼吸。
凌夜寒周身就像是被一团火烤着,烤的他口干舌燥,从脸红到了脖子,那股抑制不住的冲动立时充斥在了全身各处,还有最难以启齿的地方,他不敢亵渎萧宸,屁股微微向外挪着,想着退到墙边,萧宸却在这个时候要醒来,凌夜寒立刻闭上眼睛。
身上的手臂被缓缓挪开,正当他刚要松下一口气的时候耳边一个微微沙哑的声线响起:
“醒了就睁眼,装什么睡。”
凌夜寒心虚地睁开眼,咧了一下嘴:
“哥,你醒了,睡的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下半身往后挪,生怕惹人厌烦。
萧宸扫了他一眼便叫了宫人进来伺候,他从来没有懒床的习惯,都是醒来便起身,凌夜寒现在急需降温,不等宫人来伺候他就自己识趣地爬下榻:
“哥,我溜回去洗洗就好。”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凌夜寒进了自己的营帐,叫人打了水,只放了一点儿热水,就跳了进去,他闭上眼睛,摒心静气,直到冷静了下来才梳洗,束发,再出去。
火头军已经在做早饭了,各个营帐的朝臣也都开始收拾行囊,早膳一过便拔营回京,只是因着昨夜的事儿,整个营所都显得十分安静,所有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帝王的霉头,力求不出任何岔子。
凌夜寒亲自去查看了左右护卫萧宸的禁军,之前那次刺杀最后只查出来了两枚弓箭,看着样式是前朝的形制,想来是前朝民间的余孽趁着春猎行刺,确认了没有什么问题才回了萧宸的营帐,陪着他用了早膳,又过了一刻钟,拔营回京。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如来时,只不过这回去的人可远没有来时那么意气风发,凌夜寒骑了马随驾在銮驾旁侧,就见不断有折子被递送到銮驾内,他想了想还是下了马敲了车架的门。
“进来。”
銮驾内升了一个小炭炉,比外面暖和了不少,萧宸着了一身靛青色常服靠坐在榻上正在批折子,膝间搭了一块儿羊绒毯,看到进来的人他眉眼都未抬:
“有事儿?”
凌夜寒搓了搓手笑了一下:
“外面冷,来蹭炭火。”
萧宸勾着唇角笑了一下也没开口,任由他随口胡说,注意力还是都在折子上,凌夜寒看着一边高高摞着还未看的折子,再看看萧宸消瘦的脸颊开口:
“哥,这么多折子得看到什么时候啊?要不我帮你分一分?”
萧宸这才抬眼:
“怎么分?”
凌夜寒凑过去一点儿:
“就是把紧要的挑出来,一些看口水折筛出去。”
萧宸挑眉:
“这折子已经由中书省的过了一遍,今日送过来的都是需要朕亲自看的。”
“啊,挑过了啊。”
挑过了还这么多?中书省是怎么干事儿的?
萧宸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也撂下了折子:
“黔中不准备去了?”
凌夜寒立刻点头:
“黔中的官员被我吓住了,如今那边有宋齐玉盯着,哥,你在京中给我安排点儿差事吧。”
萧宸其实也有意让凌夜寒回京,既然他清楚自己的心思,也就没必要再把人发配边疆,这人从前一直带兵,只是日后,他们这不清不楚的关系总有捅破的一日,再任由他在军中撒野,朝中无半点儿根基,怕是日子不好过,心中虽有打算,却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你想做什么?”
凌夜寒想说他想坐赵孟先那位子,不过肯定不能说,现在说了萧宸怕是觉得他疯了,但是他必须要涉足朝务,进六部就是第一步:
“我想去六部看看。”
萧宸听到这句话倒是满意地点点头,还行,不是准备继续去军中放羊:
“你常年在军中,去兵部最便捷,兵部尚书是成忠,他倒是可以带带你。”
凌夜寒却摇了下头,正是因为兵部有成忠,这人忠心又有能力,兵部有他在就无需他多花心思,他去了帮不上萧宸什么:
“我在军中就是数大头兵,到了兵部还是数大头兵,我想换一个,哥,让我去户部或者吏部吧,我想看看不一样的。”
吏,户,礼,兵,刑,工,前两部,一个管人一个管银,他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萧宸有意收拢天下兵马统一调配钱粮,同时恢复科举制,这两个哪一个都是颇为耗精神和功夫的活,所以他必须要去其中一部。
萧宸微微眯眼,这小子又在自己面前藏锋了,他笑了一下靠在身后椅背上,神色闲散,眼底一抹揶揄之色一闪而过:
“这两部可不是你说去就去的,这样吧,你就在这儿给朕写一篇折子,其中陈情清楚你去吏部或户部的用意,字数也不用多,三千即可,期间不可有污字,错字,张福,给侯爷备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