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这一晚朦朦胧胧似乎又做了梦,似乎是在景福宫,一大一小,虽然瞧不真切,但是他就是知道那一大一小是凌夜寒和麟儿,耳边都是孩子熟悉的稚嫩哭声,很不安,很害怕,听得萧宸心都跟着刀绞:
“父皇说你会保护我的,是吗?”
随后的声音他也很熟悉,只是似乎有些哽咽:
“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永远保护麟儿的。”
眼前的一幕幕都似乎隔着一层雾气,他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第一次坐在龙椅上,他身边那始终牵着他的人亲自将玉玺置于御案上,鼓励似的对着孩子点点头,而后,他看着麟儿举起了象征帝王的玉玺,听着底下如潮水一般的山呼万岁,眼前的景象像是镜中水月一样,在这里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日复一日的重复。
眼前的凌夜寒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样,他不再穿浅色的衣服,面上没了从前的轻佻,他开始变得沉默,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学会了手段刚柔并济地游走于群臣之中,他住在了景福宫的侧殿,每日午膳和晚膳都会陪着麟儿用,晚间会到麟儿的寝殿去陪他,每一次见到孩子他才会在脸上挂上笑容,依稀间有两分从前那位无忧无虑的靖边侯的影子。
榻上一大一小并排靠着,凌夜寒好像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来哄麟儿睡觉,寂静的寝殿中,慢慢只剩下了越来越小的讲故事声和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凌夜寒拍哄着身边的孩子,待他睡熟了才会轻手轻脚地从榻上下来,回到侧殿继续看折子,握着一只蓝墨的毛笔,行蓝批,直到深夜,就这样,春去秋来,一日复一日。
日光洒在了寝殿的帷幔上,萧宸缓缓睁开眼睛,竟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直到摸到了隆起的腹部他才知道,梦醒了。
他微微怔着,心绪难平。
张福瞧着他醒了这才领着宫人伺候他起身,没一会儿张春来进来禀报:
“陛下,邢统领在外请罪。”
萧宸这才微微回过神儿:
“让他进来。”
萧宸着了中衣,还未束发,按了按眉心:
“清早有什么罪可请啊。”
邢方直接单膝跪下,眼睛熬的通红:
“陛下,昨夜侯爷夜闯禁宫,就一直坐在紫宸殿的房顶上,时辰太晚,臣不敢惊动陛下,想着劝侯爷回去,只是侯爷带了一把匕首抵在脖子上,臣一靠近他就要要动手,他说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坐一会儿天亮就走,臣无法,只得在房顶上陪了侯爷一夜,臣护卫宫城不利,请陛下责罚。”
饶是见多识广如张福,此刻看向邢方的目光中都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同情。
倒是萧宸脸色阴沉,上辈子白活了,用刀抵着脖子?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等威胁人的手段。
“他不是爱抹脖子吗?去给他送十把匕首,让他挨个抹。”
第42章 疯了,抹脖子
出了宫的凌夜寒连府也不回,径直去了京兆尹府,他得旨全权处理京城之中疫病之事,这几日便在京兆尹借了一个院子,京城中各个街道,每日接诊人数,分男女,老幼,轻症与重症分别记录在案,以及所耗药品数量,皆要在第二日清晨回禀,回禀时需负责街道的禁军百户,登记造册的文书同时到场。
此刻京兆尹的院子中已经陆续有人赶到,凌夜寒在京兆尹的门前下了马,京兆尹的一位从六品文书迎了过来,凌夜寒扫了一眼那侯在门外的人,这一眼看过去就不止少了一个百户,他的面色冷了下来:
“点卯了吗?”
那文书年纪不大,小声回道:
“还没有。”
凌夜寒抬手:
“册子给我,我亲自点。”
凌夜寒一到,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凌夜寒随手点了一个身边的百户开口:
“本侯前日说过什么,几时点卯,给我重复一遍。”
被点到的百户下意识开口:
“辰时三刻点卯,违令者杖十。”
“如今辰时三刻可到了?”
一边的文书连忙开口:
“已经到了。”
凌夜寒不再多一句废话,叫人拿了笔来,照着名单上的名字就开始点名,但凡未曾到的人后面便画上一笔,这名点完之后竟然有六人未到。
“这六人什么情况?可曾告假?”
那跟着这六位百户一块儿当差的文书不敢不答,此刻见凌夜寒真的较了真,赶忙找来了各种借口,凌夜寒冷然瞧着他们的模样,待他们把话说完他一句也未答,也没说如何罚,只侧过头和身侧的一个近卫小声吩咐了一句什么之后,便坐下开始听底下的人奏报昨日的情况。
大半个时辰过去,所有人都以为那几个百户的事儿已经过去了,毕竟那几人在京城中也有些家世,凌夜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常情。
却不想,禀报完毕之后,有两个身着玄甲的人进来,凌夜寒直接抬眼开口:
“查到那几人在何处了?”
”是,那六人中有一人昨日清早便回了家,五人在醉仙居吃酒。”
凌夜寒似笑非笑地扫了几眼刚才为这几人遮掩的人,直接起身:
“来人。”
“在。”
“提上凳子和刑棍和我走。”
一队凌夜寒的亲卫立刻应声而出,真从京兆尹找来了七只凳子和刑棍,这两日跟着他的文书脸色一变:
“侯爷,您这是?”
“点卯未到者杖十,当本侯说话是放屁吗?所有人即刻到自己负责的街巷,谁敢擅离职守,我这儿也不缺板子伺候。”
凌夜寒未曾抽调半个禁军,也没有动用京兆尹的衙役,而是直接调了自己的亲卫,亲卫皆腰跨短剑,手握长刀,周身玄甲覆身,每一片甲叶都在阳光下闪着寒芒,仿佛淬炼过无数次的兵刃,甲胄摩擦发出齐整的声音,所过之处军容整肃堪比最精锐的北境军,他们迅速包围了醉仙居,把守住了所有出口。
这几日京城中大的酒楼都关张歇业,这醉仙居此刻从外面瞧着也是一副未曾开张的样子,凌夜寒勒马于门前,只微微扬了一下手,两名亲卫立刻上前踹开了门:
“啊,你们是什么人?”
“本店今日不开张,快出去。”
凌夜寒直接开口:
“进去搜,把人给我拖出来。”
醉仙居的亲卫军外已经围了一群人,甚至附近街巷知道消息的百户也悄悄凑过来看:
“这是陛下的玄甲卫吗?”
“不是,你看,他们腰间没有玄甲卫的令牌,恐怕是侯府的府兵。”
“府兵?府邸不得私自蓄养兵马啊,这靖边侯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也不能叫府兵,算是侯爷的亲卫,据说这亲卫可都是从前跟着靖边侯久经沙场的亲卫军,这甲胄是陛下亲赐给靖边侯亲卫的,与玄甲卫几无二致,朝中独一份。”
此刻醉仙居后院,几个衣衫不整,怀里还搂着昨夜叫的姑娘的人才慢悠悠起身,徐卓有些不安:
“已经过了辰时了吧,我们不去京兆尹会不会出事儿啊?”
董立亲了一下怀里的没事儿,白了他一眼:
“瞧你那胆小的样,就是点个卯能出什么事儿?这靖边侯拿个鸡毛当令箭,屁大的事儿也要老子日日去汇报,谁伺候他?”
“就是,你瞧这几日他威风的,我们怎么说也是禁军,也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嘭——”
房门被踹开,身着甲胄的人一涌而入,几个浑身酒气的人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直接被人拖了出去,直接拖到街上。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禁军百户,放开我。”
“滚开,什么东西也敢碰爷,滚。”
董立抬脚就要去踹拉着他的护卫,凌夜寒直接抬手扬了马鞭,一鞭抽到他的小腿上,李奋禁不住这力道单膝跪下,凌夜寒眼底仿佛有一股失控的火焰,疯狂的跳跃:
“抬起你的狗眼来。”
董立看到凌夜寒的时候脸色瞬间一变,凌夜寒眼睛都不愿意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