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眼神一凝,神色阴翳道,“是不是武.......唔唔。”
奈何赵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琢玉一把捂住了嘴,他本就不欲声张,更不想叫太后知道自己受了伤,因此扣着赵宥的后脑勺就把人按在怀里手动闭嘴了。
但他的话还是被刚才那个公公听见了,连忙小跑过来,尖声叫道,“哎哟喂,小宋大人的手怎么受伤了,快!快,还不快去把太医给叫过来!”
这可是他们太后娘娘放在心尖上的人啊,可马虎不得。
“不碍事,已经上过药了,我来宥儿这边是来换身衣服的。”宋琢玉本就是为了不让太后担心才多此一举的,若让面前这公公继续这么嚷嚷下去,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遂抬手拦住人问道,“你们刚才追追赶赶的是在做什么?”
那公公手一拍,“这不是四殿下嫌药苦,不肯喝药么?小宋大人您评评理,殿下他打小就身体不好,这不喝药怎么成啊?奴才们全都心忧着呢。”
这话一出,自然而然的就令人想到赵宥当年早产落下的体弱毛病。
于是宋琢玉笑了起来,“这话说得倒是在理。不过无妨,你们先去忙吧,四殿下的药一会儿由我来看着他喝。”
说罢他揽着赵宥的肩膀就要和人一起进殿。
哪知刚才还爽利极了的公公此时却面色犹豫起来了,支支吾吾地挡在他们身前,“这.......太后娘娘吩咐了,要老奴亲眼看着四殿下把药喝完的。奴才要是就这么走了,回去没法和娘娘交代啊!”
赵宥闻言,飞快地低下了头,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旁边的宋琢玉却是愣了下,不就是喝个药么,他说,“公公还不信我吗?大不了太后娘娘问起,公公直管推到我身上便是。”
他这般说,便是把责任全拦过来了,那公公一时也犹豫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哪知赵宥突然出声道,“我只要宋师傅,他喂给我的,我什么药都喝。”
这下两人都这么说,那公公只能咬牙同意了,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点头哈腰道,“那......那就有劳小宋大人了,可务必要盯着四殿下喝完啊。”
宋琢玉见对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顿时好笑,“放心吧公公,有我看着,保准让宥儿乖乖吃药。”
见状,那公公终于领着身后一众人退下了。只离开的时候,还频频回头望,似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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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到了屋里。
宋琢玉寻了件之前放置的衣服换上,又看到桌上的碗。
正要端过药给赵宥拿去,却见对方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他手中的碗,那样子差点把他看笑了,“不就是一碗药吗,至于怕成这样?一口闷了不就成了?”
见对方低头不语,宋琢玉心也软了,谁没个不想喝药的时候,“你若实在不想,那便不......”
谁料他话还没说完,赵宥猛地就抬起头,目光急切地看了过来,“不用!我......我喝。”
他的手攥得很紧,“我说过,只要是玉哥喂过来的,我什么都愿意喝。”可话虽如此,那眼圈却渐渐红了,似有百般心事憋在心头。
“怎么哭了?就这般怕药苦?”宋琢玉被他吓了一跳,他低头看了眼,见那碗里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确有些腥臭难闻。不由好奇道,“让我来尝一口苦到什么程度了.......”
说着便弯下腰,要将药碗凑到唇边。
“别喝!”
哪知还没碰到嘴唇,就被赵宥猛地扑过来夺走了,他死死地盯着手中那碗药,像在看什么可怖之物。
“不就是一碗药吗,这么紧张做什么?哈哈哈。”宋琢玉初时还在笑,直到看见赵宥面上那丝惊惧惶然不似作假,这才笑声戛然而止,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这里面放了些什么?”他脸上的表情顿住,心中已经起了疑,“便是再珍贵的药材,也不至于这样吧?”
赵宥不语,只手指紧紧扣住碗沿,他避开宋琢玉的目光,端着碗就往嘴边送。
“欸——”
却不料被宋琢玉一手拦住,他夺过碗一把放在桌子上。力道之大,汤药都溅起稍许,他微蹙的眉宇间似有怒意,“你今日若是不跟我说个明白,就别喝了!”
赵宥抬头看着他,他的瞳仁是偏深的墨色,此刻有些泛红,“......宋师傅,还是还给我吧,再不喝,药就凉了。”
宋琢玉眉头越皱越紧,若没有刚才那一出,或许他也就信了这只是一碗普通的药。偏生对方刚才那个多加阻拦的样子,明显是药有问题。
“你若再不说,我就自己亲口来尝尝?”他作势要碰药碗,赵宥顿时慌了神,伸手就要去挡。
在宋琢玉沉静的目光中,赵宥的动作顿在半空,他脸上似有挣扎之色,良久之后才闷声道,“玉哥,你别喝,我说就是了。”
“只盼着我说完之后,你还能信我。”
只见他随手指着大殿角落里的一盆花,如墨般的眸子里裹着化不开的郁色,“每次我喝完药之后,便会将盥漱的水倒在里面,久而久之......这花便长成了这样。”
那青釉圆底的盆里,赫然已是一根枯枝,叶片尽落,绿意全无。
“而这样的药,我已经喝了十几年。”
赵宥忽然捂着唇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那么狠,青色的血管都在苍白皮肤下跳动,恍惚间似有劲草要从肌肤下破皮而出一般。
待到放下手时,掌心隐有血色一闪而过。
这话堪称落地惊雷,叫宋琢玉大为震骇,他抬眼看着身前面带病容的赵宥,又想起方才进来时那些人的异常。
再看着手里的药碗,还有什么不明白?
从前就有过疑惑,这皇家之子,便是再体弱,也不至于从小到大调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见好吧?原来竟是......
宋琢玉呆怔片刻,竟然端着药碗转身就走。
“玉哥,你要去哪里?”
看着他的背影,赵宥突然发了疯似的追上去。可青年大步而行,走得那么快,转瞬就消失不见人影,他怎么也赶不上。
于是赵宥只能扶着门跌坐在地,带血的手阖上眼,于朦胧的视线里想象着那抹幽森红墙里唯一的一道白。
如惊鸿般出现在他死寂乏味的生命中,然后又蹁跹掠过。
“玉哥......”他低低地唤着,唇角似哭,眼角却在笑。
身陷囹圄,受制于人。
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是毫无所求地对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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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琢玉踏进慈宁宫的时候,思绪好似还飘在半空中。
在外面值守的宫女毫不知情,见到他满脸惊喜,提着裙子急匆匆就要往里面去汇报,声音雀跃不已,“娘娘!太后娘娘,小宋大人过来了!”
宫中的人,本不至于这般喜色外露的,只是这位小宋大人不同,每每对方过来,太后娘娘便会变得格外温柔宽和。主子高兴了,她们这些下面伺候的,自然也能松快许多。
殿内的香悠悠地打着旋儿,在珠帘下内熏出馥郁而缠绵的味道。
缠枝花卉纹的铜镜前,映出一张美丽淡漠的脸。细细的描了眉,又扑了粉,然后点染唇脂,装扮成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
她已经竭尽所能地用了最青春鲜艳的颜色,可就像只手握不住沙一样,纵使太后如今位高权重,也依旧对流逝的光阴束手无策。
她还记得那人最偏好美人,爱清丽,爱婉约含蓄,爱烟雨般的诗情画意。
可那些都是曾经的她了。
太后看着镜子中的容颜,不禁缓缓抚上自己的脸,在她的视线中,那些细纹如蛛丝般地蔓延开来,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她的整张脸。如此可怖,如此吓人。
她忍不住怔然在原地,眼神幽深,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直到外面传来宫女欢喜的声音,小宋大人过来了!小宋大人......
太后娘娘的目光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小宋大人?哦,她想起来了,那是她的玉郎,她心爱的情人,她从前乃至于现今都心心念念的存在,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