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阮玉(65)被他这么盯着,浑身就不自在,忍不得一会儿就左顾右盼,心虚得不得了。
但现在他们在扬州, 在信义镖局里, 他阮玉(65)是老大,只有他看得别人心虚的份儿,他还当这是京城么?
阮玉(65)就转过头来, 大大方方望向他:“古镖头在看什么?”
古十三抿了抿嘴:“公子,我有话想说。”
阮玉(65):“对了,昨日比武大会成功, 我已是名正言顺的镖局主人,以后不得叫我公子,要叫我东家。”
叫一声东家, 阮玉(65)便是雇主, 古十三是雇工, 辈份矮了一截, 底气就不足了。
他抿了抿嘴, 道:“东家,我能同你说一句话么?”
阮玉(65)挑眉:“说罢。”
宝竹还在呢!说什么?
要换了之前,他直接就把阮玉(65)的下人打发出去了,可现在他在镖局里, 在阮玉(65)手底下做事,哪能去赶东家的下人?
古十三憋屈地抿了抿嘴。
但一想,原先玉儿在他跟前是不是也这么憋屈?
在京城时他趾高气昂,总是对玉儿呼来唤去,玉儿有求于他,不得不对他摆出好脸色,心里想必恨死他了罢?
那时候他总觉得他对玉儿已经很好了,给他钱,给他金银珠宝,大老远给他买烧鸡上山吃,他对哪个坤君这样上心过?
但他却没给过玉儿几分体面。
当众下脸色是家常便饭,骂得狗血淋头也时而有之,玉儿要回嘴的时候,他就点他的哑穴,直把玉儿气得大哭。
说到底,他们家世差距太悬殊,他在玉儿跟前就十分放肆,不给承诺,却占便宜——就是欺负玉儿没有倚仗罢了,要是换个高门贵子,人家爹爹早带着人把侯府大门砸了,他爹和他二哥说不准要把他的腿打断,他敢这么放肆么?
本以为自己怎么也算得上品行端正,可在玉儿眼里,恐怕也只是个恃强凌弱的跋扈公子哥罢了。
怪不得玉儿不中意他,中意那个言子荣,好歹人家规规矩矩的。
古十三一时不做声了。
阮玉(65)没等到他开口,也不追问,宝竹给古十三量完身时,恰好李掌柜进来汇报,几人便坐在圆桌边说话。
从白秋霜和阮玉(65)回到扬州重新张罗镖局到现在,也有近一个月,镖局已接了不少活计,今日李掌柜来汇报,就是讲这个月的进项,还有各个镖师的工钱。
若按照阮灵客在时,每走一次镖,镖头抽一成,各个镖师合起来抽一成,这比扬州府中其他镖局都要抽得高,所以有能耐的镖师都待在信义。
但是现下信义刚开张,事事都要用钱,光是给官府上上下下打点、同贵客们走动送礼,就花了不少,若照老门主在世时那么抽,只怕阮玉(65)得先自掏腰包垫付好些费用。
阮玉(65)思索片刻,道:“还是按照爹爹在时那么抽。工钱少,留不住人,没有人,就干不了活,工钱更少,如此总有一天要关门,我先掏钱垫着罢。”
李掌柜应下,又开始一一算起各位镖师这个月的工钱,阮玉(65)正瞧着,桌布底下的脚却忽然被人轻轻一蹭。
他身子一顿,瞥了一旁的古十三一眼。
古十三黑铁面具底下的一双眼,正望着他,带几分讨好的祈求。
他想跟他说话。
已经提了好几遍了,他都不搭理他。
阮玉(65)收回目光,桌子底下的脚把他的脚踩了下去。
不一会儿,古十三又拿另一只脚蹭了蹭他。
这么半天了还没说完?
叫李掌柜自己算去罢,算个工钱还在东家跟前算,像什么话?东家只要知道最后发出去的工钱总数就行了。
阮玉(65)仍不搭理他,古十三就一下一下蹭他的腿肚子,跟小狗乱舔似的,阮玉(65)的鞋都被他蹭掉一只。
阮玉(65):“……”
他狠狠瞪了古十三一眼,古十三还不知收敛,从桌子底下来抓他的脚。
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阮玉(65)心中哼了一声,一脚踩在了他腿间。
古十三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脚下踩着的一大团软肉,几乎瞬间弹了起来。
可阮玉(65)不收脚,狠狠踩下去,古十三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李掌柜总算把工钱算好,阮玉(65)点点头:“就这么办。”
“那小的就下去了。”李掌柜恭恭敬敬退下。
下一刻,一只火热的大手猛地抓住阮玉(65)的脚,将他的脚掌按在身下,那热度几乎要让阮玉(65)烫伤。
他心头一跳,转向古十三,古十三面具下的一双眼已燃起熊熊烈火,好似要把他吃下去。
阮玉(65):“放手。”
古十三紧紧抓着他不放。
阮玉(65)冷冷道:“不听话,就滚出去。”
古十三抿了抿嘴,有点儿委屈地瞅着他。
阮玉(65)只是冷冰冰看着他,没有丝毫动摇。
半晌,古十三只能松开了手。
阮玉(65)收回脚,施施然踢上鞋,起身出门去了。
古十三盯着他的背影,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一扛,直接扛回京城成亲,把他关在自己屋里洞房、洞房,洞个三天三夜!
他在屋里平复好半晌,才出门去,从镖局侧门溜出来,进了一处小巷,拐了几个弯,走进自己的小院,泉生连忙迎上来,为他摘下面具:“爷。”
秦故道:“磨墨,我要给母亲写信。”
泉生连忙到书房为他准备笔墨,铺好信纸,秦故提笔,先问母亲安好,再将这几日的事儿一一说了,最后写道:在此处打听得知,信义镖局牌匾乃是江吟鹤大人所题,江大人已故,其子江问简为二哥好友陆鸣山之妻,现任大理寺知事,劳烦母亲请江知事为我说媒。
顿了顿,又写:婚书附上。
写完,就从怀中抽出两份文书,正是昨夜趁着阮玉(65)喝醉签下的那两份“聘书”,一展开,开头却赫然是“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他将婚书和信笺一同折好,放进信封封好,交给泉生:“这信封中的婚书极为重要,仅此两份,你亲自跑一趟,务必亲手交给母亲。”
泉生连忙把信接过来:“是。小的马上就去送。”
秦故却有些犹豫:“等等。”
泉生抬头瞅他。
“如今玉儿还没松口,婚书是我趁他醉酒,偷偷叫他按的手印,若是就这么让媒人带着婚书上门,恐有逼婚之嫌,就怕惹得他不开心。”秦故背着手,来回踱步。
泉生在旁道:“可是,您先前说,秋闱还有一个月就要放榜了,就怕那位言公子高中进士,还对阮公子念念不忘,要来提亲。要是让他们先定了亲,可就来不及了。”
秦故握了握拳头:“那时是怕被言子荣抢了先。可现在一看,玉儿同众位镖师有一年之约,他这一年是不会嫁人的,无论是我来提亲,还是言子荣来提亲,他都得等到一年后才成婚。”
“若是我早早把这份婚书亮出来,被他发现我趁他醉酒算计他,他就要将我赶出镖局了。”
泉生瞅着他:“那您的意思是……?”
“这信先放一放,过阵子再送。”秦故道。
他吩咐了泉生,这才戴上面具,赶回镖局,进门时,阮玉(65)和一众掌柜却围着几个大木箱,众人脸色都是犹疑不定。
“古镖头,您来的正好。”李掌柜连忙道,“您见多识广,来相看相看,这银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古十三走过去,那几个大箱子都被打开了盖子,里头乃是白花花的银锭。
“银镖?”古十三疑惑道,“这么多,是官府的镖物?”
阮玉(65)摇摇头:“是个眼生的镖主送来的,说是外地行商。”
古十三拿起一颗银锭,那上面没有官府的纹印——通常官府打的银锭都是足斤足两的,不像民间的会缺斤少两需要用称来称重,为与民间的银锭区分,官银上头都有官府的纹印,因此也叫纹银,很好辨认。
但民间的银锭就五花八门难辨真假了。
“方才镖主送来时,我们已粗略查验过,而后当着镖主的面重新封上了封条。”李掌柜道,“按理说,无论里头的镖物是真是假,我们只核对数量、重量,只要封条一封,反正没人拆封过,我们按时送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