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故心头一窒。
他张开嘴想辩解,可嘴唇只是动了动,喉咙像灌了铅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他说他那日也去了,只是两人恰好错过了?
可是他对玉儿的承诺,是多晚都等。
玉儿以为他会一直等,可去了却没见到他的人,玉儿不就以为他没去么?
他再怎么辩解,能让时光倒流,能让玉儿不心碎那么一遭么?
秦故徒劳地喃喃:“那日我也去了,阮夫人,我赴约了,只是我俩没有碰上面。”
白秋霜摇摇头:“秦三公子,你现在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提亲,就请媒人上门来,我白秋霜绝不拦你,可提亲之前,你不要再来纠缠玉儿了。至于玉儿要不要答应子荣,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管不着,也别再想着拿一个虚无缥缈的许诺来吊着他。”
她扶着阮玉(73),越过跪着的秦故,走出了雅间。
秦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悦海楼的。
扬州府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他失魂落魄,仿佛一缕孤魂飘荡在人潮中,往来的人们有看见他样貌出众屡屡回头的,也有撞在他身上随口骂两句的,他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心想,原来玉儿那日赴约了。
他想笑,他开心,可一扯嘴角,眼泪却掉了下来。
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才让他知道?
哪怕早一天,他就能不顾一切地告诉玉儿,那日我也赴约了。
也许不能弥补那日的缺憾,但起码叫玉儿知道,他也是一片真心。
啪嗒。
有人匆匆经过,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掉下一枚荷包。
那人连忙捡起荷包,小心翼翼拍去灰尘:“罪过罪过,姻缘娘娘,求您莫怪,一定要保佑我和夫君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秦故的脚步顿住了。
姻缘娘娘?
他抬头一看,面前赫然是一道石门,牌匾上提着“姻缘祠”。
他抬步走进姻缘祠,门口的小师傅笑眯眯递给他一枚荷包:“求姻缘么?我们这儿的姻缘娘娘最灵验,绕着祠堂一步一叩,若能叩满九十九步,便能一世长久,若能叩完九百九十九步,便生生世世白头偕老,扬州府的有情人,十个有九个都来这儿求一世长久呢!”
九百九十九步。
玉儿是爬着下来的,如今他跪着偿还给他。
秦故将姻缘荷包贴在额心,一步一叩,每一次额心抵在地上,他都在心中默念一遍——
求姻缘娘娘,保佑我和玉儿今生有缘,长相厮守,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九百九十九步,一步一叩首,每一次叩首,他便发一次誓,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
九百九十九步叩完,他精疲力尽,小师傅笑眯眯在他的荷包上用朱砂写下生生世世,又抽了一张符签,塞在荷包里。
“这位施主,祝您和心上人生生世世,长长久久。”
秦故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下一刻,泉生急匆匆的声音响起:“爷、爷!您在做什么呀!小的找您找了一天一夜!不好啦!那个言公子今日去阮家提亲了!”
第59章 三公子得偿所愿
秦故面上血色尽失。
他跌跌撞撞冲进阮家, 守门的下人大叫着拦他,被侍从们挡住,吵闹的动静惊动了正厅的几人, 白秋霜出来一看见他,脸色就变了。
秦故脑袋嗡嗡作响, 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跟出来的言子荣,还有言家请来的媒人。
他道:“玉儿呢?”
白秋霜指挥家丁:“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秦故的家将侍从纷纷冲过来:“谁敢动我们爷?!小心自己的脑袋!”
言子荣看见他, 也变了脸色:“秦三公子, 你怎么在这里……”
而后,他往秦故身上一扫,赫然发现他穿的正是昨日古镖头的那身衣裳!
难道古镖头是秦故扮的?!
言子荣的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
秦故转过脸来, 盯住言子荣,见他面色变化,混沌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
他今日来此搅局, 不是从白秋霜下手,就是从言子荣下手,现在看来, 从言子荣下手显然简单得多。
他恢复了一贯的镇定从容。
“今日言公子是来阮家提亲么?”他一步一步走近, 九尺的身高, 肩宽背阔、肌肉紧绷, 极具压迫感, 言子荣不禁后退了一步。
秦故勾唇一笑:“昨日酒喝得开心么?可有招待不周之处?”
言子荣瞪大了眼睛:“果然是你……”
“秦公子。”清凌凌的声音从堂后传来,随即,阮玉(73)一步踏进了正堂,冷冷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今日带这么多人冲进我家,想做什么?”
秦故听到他称自己为“秦公子”,面色就变了。
他瞪着阮玉(73),阮玉(73)也看着他,只是秦故眼中怒火滔天,阮玉(73)眼中却是一片冰霜。
四目相对中,没有往日的情意缱绻,反而是怨恨、误解,纠缠不清,针锋相对。
秦故握紧了拳头:“不许答应别人。”
阮玉(73)冷冷道:“秦公子有什么资格管我。”
秦故几乎咬牙切齿——他没有资格管?!
他要是想用强权压人,这会儿他早就是他的人了!
他紧紧攥着拳头,齿关磨得咯噔咯噔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当然有资格。”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孤注一掷的偏激,阮玉(73)同他四目相对,这熟悉的眼神让他猛然想起上一回在京城丝云坊的事。
秦故为了阻挠他和别人在一起,什么都能说出口。
上一次他把亲过抱过说了出来,这一次呢?
阮玉(73)袖中的手指一下子收紧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秦故把他们睡过的事说出来,自己就一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他拿这个逼他。
他永远都有手段。
被他逼迫了这么多次,这一次,阮玉(73)居然已经感觉不到生气和愤怒了。
像是怒火已经烧尽,唯有心如死灰的平静。
他累了。
阮玉(73)轻轻收回视线,道:“荣哥哥,多谢厚爱,玉儿无福,还请你回去罢。”
说完这一句,他再不理其他人的惊呼阻拦,回身进了内院。
秦故连忙追上来:“玉儿、玉儿,你不要怪我,一个月后我必定来提亲,我一定会来!”
阮玉(73)只是瞥了他一眼,那眼中一片荒芜,看得秦故心惊肉跳。
他慌慌张张把刚求来的姻缘荷包掏出来,塞在阮玉(73)手里:“这是我在城中姻缘祠求来的,你们扬州不是说这个祠最灵验了么,我昨夜跪了九百九十九步,求姻缘娘娘保佑我们……”
他话还没说话,就见阮玉(73)从腰间一把抽出匕首,朝荷包划去!
秦故双目圆瞪,当时脑中什么也顾不得了,伸手一把握住了匕首!
匕首锋利,一下子割破了他的手掌,登时鲜血如注。
可阮玉(73)眼都没眨一下,仍是一刀狠狠划下去!
猝不及防,匕首划破了荷包,秦故的手掌也几乎被切开,血流不止,可那一刻,他的手居然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胸膛一空,心被人掏走了。
玉儿手里握着的滴血的匕首,就是挖他心的凶器。
秦故怔怔望着他,空荡荡的胸膛像有冷风穿过。
可阮玉(73)只是冷冷道:“我不要。”
啪嗒。
秦故鲜血淋漓的心,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了泥里。
“不、不要……”
他惊慌失措捡起划破的荷包,那上面朱砂写的生生世世已经被他的鲜血染得看不清,他顾不上手掌血流不止,仍追着阮玉(73):“不要丢掉、不要丢掉……”
泉生吩咐侍从拦住众人,急匆匆跑来,吓了一大跳:“爷!你的手!”
他掏出手帕慌忙给秦故包上手,可秦故就像疯了一样,紧紧追着阮玉(73):“不要丢掉、不要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