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故不知该说些什么,同秦般面面相觑。
幸好,母亲同陛下还有一层表兄弟关系,要不然这话说出来,春猎结束后言官就要弹劾陛下和母亲了。
祝景瑞摇摇头:“罢了,这些陈年旧事,同你们小辈说也没意思。”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惨叫,随即有人惊呼:“啊!老虎!老虎!老虎吃人了!!!”
秦般和秦故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抓起身旁的武器,定睛一看,不远处众人已散开,露出暮色中的一只白额吊睛大虎,它已扑倒了一名猎童,一口咬断了猎童的脖子,血流了满地,极为惨烈。
“这是皇家猎场,怎么会有成年老虎?”秦故紧紧盯着那只体型巨大的白额吊睛虎,那虎显然在极度饥饿的攻击状态,耳朵紧紧贴在后脑,身子匍匐在地,长而有力的尾巴像鞭子一样焦躁地抽着地面,叼着已被咬死的猎物警惕地盯着四周,随时可能再次发起攻击,因为这类猛兽势必要保证周围安全,才肯享用猎物,此时它越是饥饿,冲出包围圈的攻击性就会越强!
“许是今年猎场的野物太多了,把它引了过来。冬天野外没什么吃的,它们饿到开春,只要闻到猎物的气味,哪怕跋山涉水也要过来。”秦般护在祝景瑞身前,朗声道,“大家慢慢后退,不要惊叫,免得激怒它,惊动陛下圣驾。让它叼着人走!”
众人纷纷止住惊叫,缓缓后退,祝景瑞被秦故和秦般一左一右护着,离那大虎还有一段距离,只要再退一段,让那虎自行逃走——
“哎哟!”偏偏此时,一名宫人后退时被柴火绊了一下,跌倒在地,秦般眼看着那虎后尾摆动,犹如箭在弦上,连忙大喊:“快站起来!它会先扑比它矮的猎物!”
话音未落,那大虎利箭一般扑上来,一口叼住宫人的喉咙,登时鲜血四溅,这猛兽的体型是那样巨大,人到了它跟前就跟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它咬着喉咙拖行,简直惨不忍睹,没几下就断了气。
四周众人吓得四散奔逃,场面霎时乱成了一锅粥,慌乱中还有人向大虎射箭,彻底激怒了这猛兽,它匍匐在地发出震彻山林的怒吼,简直连地面都在摇晃,秦般连忙护住祝景瑞:“陛下,咱们先撤!阿故,你带人断后!”
此时场面已经失控,让这尝过人肉滋味大开杀戒的大虎自行逃走已是妄想——这等大型猛兽都极为狡猾,一旦发现人敌不过它,第一个被它咬死,第二个还是被它咬死,它便知道人奈何不了它,便会肆无忌惮攻击,哪怕它已经吃饱,也会把人当玩物一样活活玩死!
秦故狩猎经验丰富,深知这等猛兽一旦吃过人,就绝对留不得,当即一声急哨,唤来两条猎狗,那虎果然被狗吠声引了过来,秦故三箭搭弓,嗖的射出!
三箭全部射中,其中一箭正正命中大虎左眼,大虎吃痛,发出极其可怖的嘶吼,横冲直撞,竟直直冲向了已经退开的祝景瑞一行!
“陛下!”
“救驾!救驾!”
四周众人都在远远惊呼,可远水救不了近火,那虎转眼已冲到跟前!
秦般一把背起祝景瑞,一个旋身堪堪避开那虎,下一刻粗壮的虎尾像鞭子似的甩过来,他一咬牙,手起刀落斩断虎尾!
“吼——”
大虎发出吃痛的怒吼,回身就朝他咬来,而他背上正是当今天子!
千钧一发,秦般已顾不得其他,只能回身拿自己的身躯去挡,就在那一刻,大虎的动作猛然一顿。
预想中的撕咬没来,秦般一抬眼,看见秦故正骑在大虎背上,蛮力硬生生揪起了这畜生的后颈皮。
“跑!!!”他朝哥哥大吼一声,而后抽出腰间长刀猛地往下一扎。
秦般送给他的,他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的含章宝刀,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刀锋,狠狠刺进身下的庞然大物颈中。
“吼——”
大虎发出震天动地的嘶吼,痛极挣扎,拼命甩着身子,想把背上的秦故甩下来,秦故一手紧紧揪着它的后颈皮,一手狠狠把刀往肉里扎,好几次差点被大虎甩出去,秦般背着祝景瑞跑出一段距离,回头一看,登时揪心:“阿故,不要恋战!快下来!”
就在这时,他耳中听见当啷一声。
金属断裂的清越嗡鸣。
秦般目眦尽裂:“不!!!”
含章宝刀,削铁如泥,锋利无匹,但质脆易断。
秦故被一把甩了下来,飞出去老远,大虎猛地朝他扑去——
……
阮玉(86)今日仍在镖局分号,分号马上要开张了,他忙完了这一阵子,也终于能抽出时间来好好想想自己和秦故的事儿。
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从早上开始,他的右眼就一直在跳。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阿故春猎还没结束,该不会……
“夫人!夫人!不好了!”泉生大叫着冲进屋,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惨白。
阮玉(86)脑中嗡的一声响,手上一抖,茶盏脱手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第70章 发毒誓许卿余生
急匆匆赶回侯府, 秦故的院子里挤满了人,焦急的嫂嫂,泪流满面的母亲, 眉头紧蹙的父亲……阮玉(86)的心越来越沉,挤到最前面, 看到了满身血污的哥哥。
不、不……
他双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地。
“夫人、夫人!”宝竹和泉生合力把他扶起来,搀到了床边,秦般转过头, 看见是他, 稍稍挪了挪。
阮玉(86)这才看见了被挡住的秦故。
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上半身缠满了绷带, 被大夫剪得支离破碎的衣裳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阮玉(86)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秦般在旁开口:“昨日傍晚我们遇上一只白额吊睛虎,冲撞圣驾, 阿故为了救我和陛下,贸然跳上虎背用刀扎穿了老虎的脖子,本来可以将这虎击杀……但是那把含章宝刀断了。”
他叹了一口气:“他被甩下虎背, 老虎扑上去就咬, 好在他身上还有一把含章短刀, 千钧一发之际, 他拿短刀扎穿了老虎的嘴, 要不然那一口下去,他就没命了。”
“现在身上这些伤,是被老虎爪子撕破了胸口,随行御医已经缝好了伤口, 但是一夜过去,他还没醒来。”秦般顿了顿,握了握秦故垂在床边的手,仍有细微的脉搏,只是手心发凉,全然不像平时那样热烘烘的。
“还有脉搏。御医说,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靠他自己撑过来。”秦般把秦故的手臂小心地拢进被子里,又吩咐下人把屋里的火盆烧得更旺,他自己身上还穿着春猎遇险时那身猎装,满身的血污就是去救秦故时染上的,那时秦故半边胸膛都被划开了,鲜血疯狂往外涌,秦般只抱着他跑了十来步,浑身就被血浸透了。
他不敢再去细想那时心都停跳的窒息和恐惧,只深吸一口气,拍拍阮玉(86)的肩:“此次他救驾有功,陛下已经下口谕,命太医院十几名御医守在侯府,务必将他救回来。只要他能醒来,日后便是前程似锦,加官进爵,一帆风顺。他想给你挣的体面、风光,已经挣到了。”
阮玉(86)霎时泪流满面。
前程似锦、加官进爵……
原来是要拿命去换的。
父亲的勋爵,哥哥的荣光,都是这样来的,到了秦故这里,他本可以享受父亲哥哥的荫庇,一世做个闲散的富贵公子,但是他要给他挣更多的风光、体面。
——让别人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给他吃夹生饭,再也不敢认为他们是侯府中唯一好捏的软柿子。
阮玉(86)伏在床边,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掉在锦缎被面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小块,他伸手去摸秦故被中的手,那熟悉的、修长有力的手掌,这会儿冷冰冰的,再也没有力气握紧他的手了。
“不要、不要……”他哭着将脸埋在那手掌中,“你醒过来,我不要什么风光体面……”
他已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心中满是悔恨,恨不得回到几日前,在马车上,好好抓紧秦故的手,叫他不要去参加春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