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冥王也不敢承认,漱清寻死的最大原因,或许是在他身上。
是对自己的惧怕超过了一切,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回到自己身旁,在那一刻的绝望远远超过了对求生的渴望,所以漱清才会选择走向没有回头的死路。
如果真是这样——
他不敢想,等漱清恢复记忆后,怕是会加倍痛恨自己吧?
到时不会掐死他们的孩子出气吧?
冥王喉头发紧,呼吸都急促了两下,等到平稳后,才能艰难开口:“……当然没有这样的事,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
但也管不了以后的事了。
冥王只能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好,总之要让小蝴蝶平安将孩子生下。
漱清缩在冥王怀里,隐约感受到了冥王的情绪变化。
是丈夫在心疼自己吗?
漱清说:“……可是真的很痛,我感觉到很痛了,那个家伙真的很坏,一直在欺负我。”
冥王感觉心脏又紧缩了几下,也只能继续哄骗:“会不会是你以前做的噩梦?因为让你太害怕了,所以才如此印象深刻?”
漱清眨眨眼,虽然内心更偏向是真实发生的事,可又觉得丈夫的说法也有道理。
他的丈夫家大业大,府内佣人看护无数,醒来这几天,他更是能感受到丈夫对他强烈的保护欲……怎么都能保护好他,不至于让他被坏人抓走吧?
说是噩梦也有可能,因为脑内所有画面都模模糊糊,连人脸都看不清楚。
画面内容也是前后不连贯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漱清根本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来梦里救我!”
“……”
漱清再开口,说的话就很无理取闹,一听就是在故意找事。
竟然还叫人去梦里救他?
但冥王满心都是对漱清的愧疚,所以漱清说什么都会纵容。
“……是,都是为夫不好,让清儿做了这么可怕的梦。”
纵容到故意试探的漱清都觉得不可思议。
“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噩梦了,就算梦到,为夫也会去梦里保护清儿的。”
“……”
怪肉麻的。
故意找麻烦的是漱清,结果又是他先感到不习惯。
“……就算你说这么多好听的,我也讨厌黑色,你就是不准穿黑色的衣服。”
“好,为夫不穿黑色。”冥王问,“那清儿觉得什么颜色适合为夫?”
要论适不适合,其实都适合,他的丈夫皮相俊美,穿什么都好看。
只是漱清不喜欢他穿白色,更不喜欢他穿黑色罢了。
漱清想了想:“墨绿色吧,我想看你穿墨绿色。”
“暗紫色也不错。”
“灰色的也行,银色的也可以……但是不准在衣服上绣蟒蛇图案了,我不喜欢蟒蛇。”
“好,好,都听清儿的……那清儿什么喜欢图案呢?”
漱清很快回答:“我喜欢蝴蝶……对了,你不是要请京城的裁缝过来吗?到时我就要在新衣服上绣蝴蝶,你也得找最好的绣娘,我要最漂亮的蝴蝶。”
“好,找最好的裁缝,最好的绣娘,给清儿绣最漂亮的蝴蝶,做最好看的衣裳。”
漱清看似折腾,实则并不难哄,他又没要求什么星星月月,不过就是让冥王多费几句口舌罢了。
闹着要出来的是漱清,实际他的精神却没太好,只这么一会儿,多跟冥王说了几句话,就开始犯困,昏昏沉沉想睡觉了。
还坐在冥王腿上,漱清便很自然地往他胸膛靠了靠:“……殷无渡,我困了,想睡觉。”
冥王偷偷松口气,抱着漱清站起来:“那就睡吧,我抱你回去。”
但连回房间都坚持不到,才走到半路,漱清就睡了过去。
陷入睡眠的前一秒,他迷迷糊糊地想——也许殷无渡说的是真的,自己真是因为不幸坠河才失忆了。
从他今天闹着一定要出来院子逛逛,而殷无渡对他各种要求都纵容的情况来看,自己还真有可能也是这样闹着要去夜市。
虽然无法解释他对殷无渡产生的排斥感,但比起直觉,漱清也愿意相信现实。
体会了殷无渡对自己的纵容宠爱,他至少能相信丈夫心里是真有自己的。
漱清完全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
醒来是在深更半夜,屋内一片漆黑,而他喉咙发干,很需要水。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意识也模模糊糊的,漱清下意识喊道:“……春梨,给我倒杯水。”
没有人回应。
他又喊了声:“……春梨,春梨,给我倒杯水。”
这次有人回应了。
一片黑暗中,他隐约看到蜡烛的光线燃起,从远处快速移动到自己面前。
“夫人,怎么了?”
漱清一下清醒。
这个丫头好陌生。
夫人。
也是个好陌生的称呼。
这不是他的称呼,不应该叫他夫人的。
可不是夫人的话,又该叫他什么呢?
漱清想不出。
“……夫人,是不是口渴了,还是饿了?”
一边问着,丫鬟就已经将杯水递到嘴边。
漱清连忙喝了一口,但喝完脑袋就更清醒了,他道:“……我饿了,还有没有包子,我想吃包子。”
“有的夫人,夫人稍等,奴婢现在就去拿。”
最近夫人睡觉时间多,什么时候醒来不一定,而老爷十分宠爱夫人,生怕夫人饿着,所以无论何时都备着各种食物。
不多时,伺候的下人就变多了,屋内亮起好几支蜡烛,光线明亮起来。
丫鬟也很快端着包子回来,身旁还跟着另外几人,分别端着丰盛热乎的肉菜,以及新鲜的水果糕点。
漱清不记得自己以前的胃口有多大,但从这两天的情况来判断,简直像个无底洞。
丫鬟端来的十个包子全部吃完,又吃了很大一块羊腿肉,还吃了两碗汤圆。
吃饱喝足,漱清想起来问:“……对了,春梨是哪个?站出来让我看看?”
丫鬟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她不在这里吗?”
距离漱清最近的丫鬟答话:“回夫人,这里并没有叫春梨的丫鬟。”
“……”
漱清一愣。
那他下意识喊出口的春梨是谁?
“……没有吗?是不在了,还是从来没有?”
丫鬟诚实说道:“回夫人,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
“……”
可他对春梨的记忆除了名字,还有朦胧的模样。
总不可能也是梦里的人吧?
漱清讨厌这种分不清现实跟梦境的感觉,像在被什么力量玩弄,让他看不透摸不清,成了愚蠢的笨蛋。
莫名有点生气。
但肚子在这时突然动了一下。
漱清浑身一怔,醒来这么多天,第一次如此明确感受到另一条生命在身体里的存在感。
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有条小鱼在肚子里游泳。
漱清一直以为自己是排斥这个孩子的,可直到它在肚子里展现了鲜活的生命力,竟会让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
是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第一反应就是要将这件事分享给殷无渡,但直到这时,漱清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殷无渡并不在身边。
深更半夜的,那么宠爱纵容他的丈夫竟然没在身边?
这像话吗?
漱清皱了眉,问道:“老爷呢?”
丫鬟按照冥王交代过的话术回答:“老爷还在书房处理文书呢……近日事务繁杂,老爷常常忙碌到深夜,夫人先睡吧,老爷忙完就会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