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官场又聊江湖,荀还是嗑完手里的瓜子,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几人道别,回了自己桌。
谢玉绥在一旁听了几耳朵,边听边感慨真不愧是被万人骂的天枢阁阁主,不需要易容术,轻轻松松给自己重新捏了“漂亮傻子”的形象,将一个来自偏远、万事不懂,且崇拜江湖人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听着那些人胡吹的同时,还要鼓掌露出一副敬佩的表情。
对话进行到宝藏两个字时,谢玉绥起身去拿了两壶酒,要了两盘小菜,两人到现在尚未吃饭,也有些饿了。
再回来时荀还是已经坐在桌边,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整整齐齐地叠在一侧,他自己紧紧裹着斗篷轻微颤抖,走进了才能听见他正压着嗓子咳嗽。
咳得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人。
“怎么又咳上了。”谢玉绥将热酒放到桌子上,“要不要喝一杯。”
荀还是不客气地将面前的杯子推过去:“多谢。”
谢玉绥看了看面前的空杯,又看了看荀还是,深觉自己真的是欠了他的,心里念着,手上动作没有迟疑,将酒杯倒满重新放到他面前。
端酒一饮而尽,烈酒的辛辣正好缓解了嗓子里的痒意,荀还是这次没再劳烦王爷,自己端起酒壶倒了一杯。
谢玉绥看着他又喝完一杯热酒后问:“怎么样,打听出什么了?”
“你先前坐在这听得起劲儿,竟是什么都没听见?”荀还是挑眉,“还是故意试探我呢?”
谢玉绥没抬头:“之前的听见了,后来去端酒就没听了。”
言下之意想听后面还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没什么了,就那些。”荀还是夹着菜,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谢玉绥瞥了他一眼:“怎么,想独吞宝藏?”
荀还是一噎,抬头看着谢玉绥时嘴里还叼着半片白菜,像只贪嘴的兔子。
他嘶溜一声将白菜吸进去,嚼吧嚼吧咽下,放下筷子道:“还没喝呢就已经醉了?哪来的宝藏,宝贝没有,残命一条,要吗?”
谢玉绥喝酒没理他。
荀还是端量了片刻,确定王爷不会再打扰他啃菜叶子,这才重新拿起碗筷。
然而第二片叶子刚进嘴里,就听那位王爷施施然开口道:“据说你是因为这附近的宝藏才会命陨于此?”
荀还是叼着叶子再次抬起头,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这家菜的叶子这么大,为什么谢王爷总是在他吃菜的时候说话,为什么他要像个兔子一样叼着吃!
第7章
一顿饭吃得不上不下,唯一的收获就是,邬奉可能真的被随便抓去做了替死鬼,来应付东都来的小梁大人。
两人去成衣铺里又买了几件衣服,为防止突发情况备着,而背包袱的任务就落到了谢玉绥身上。
荀还是看着一脸严肃的衣架子笑得喘不过气,闷声咳嗽了好久,周围被吸引的目光越来越多,谢玉绥终于不情不愿地帮他拍拍后背,动作间身板依旧挺得笔直。
过了好一会儿荀还是才缓过气,抓着谢玉绥的胳膊笑道:“走罢,我们得先去趟先前的客栈,然后再去找找那位被开膛破肚的安抚使大人,万一动作慢了,您的那位熊兄弟,可能就要被灭口,来个畏罪自杀死无对证了。”
谢玉绥不知道他回客栈想做什么,直到看见他在门上贴了一张与原先一模一样的封条时,彻底无语住了。
荀还是拍拍手:“人在江湖上混怎么能没几个技能傍身?说起来这封条竟然连个章都没有,算了,没有也好,省得我还得找个萝卜。”说完满意地看着跟先前差不多少的封条,“安抚使司我们晚上去。”
“……”
谢玉绥看了看门上的封条。
夜来的很快,两人换了个偏一点的客栈先行安顿。
这客栈又小又挤,因着这段时间到邕州城的人多,这家客栈坐地涨价,赶了不少客人,这才让他们捡了个漏。
换衣服时荀还是原本想耍赖不去,推脱说自己拖后腿,结果被谢玉绥硬拖到屏风后面,夜行衣盖了一脸。
可能是这几天经脉逐渐适应了多出来的异物,所以喉咙各处没那么痒了,虽然偶尔还会乏累疼痛,却也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所以当谢玉绥拉着他翻身上屋顶时,除了内力依旧不太顺畅以外,倒是没有真的拖后腿。
毕竟底子在那,脚下又轻,落地不声不响,引得谢玉绥多看了两眼。
他们落在安抚使司耳房上方,距离正堂尚且有些距离。
整个安抚使司四处灯火通明,四处挂着白色的灯笼,风带着白绫四处游荡,像有许多孤魂野鬼藏匿在暗处,窥视着两个入侵者。
“你有没有听见哭声?”
冬日的冷风穿过回廊,里面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在这样阴森森的环境里看着尤为吓人。
谢玉绥点头。
荀还是侧耳辨认一下,指着一个方向:“大抵应该在这边。”
话音方落,就见一道漆黑修长的身影在面前晃动两下,下一瞬腰间一紧人已经腾空,脚尖点地,瞬息间已经到了他方才指着的院子上方。
谢玉绥:“你们邾国这样财大气粗,连带着安抚使司都这么奢华?当真是有底蕴。”
荀还是转头看向他,深邃的眼眸在夜里更加深沉,看不出这句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暗含讽刺。
荀还是轻笑一声道:“寻常的安抚使司自然不是这样,全国安抚使甚多,这官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究竟能混到什么地步还要看会不会做人,有没有靠山。”
“邕州城这位,在东都就得罪了不少人,到了这个地界更是成了土霸王,做人……呵,但是背景好啊,他那个爹你是没见过,那才真是个——”
“是个什么?”谢玉绥问。
“嗯——”荀还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到这里拐了个弯儿,笑道,“是个人才。”
之后就没了下文。
谢玉绥没再多问。
他们身处两个阵营,即便荀还是现在更像是个被他拘着的人质,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主,否则也混不到天枢阁阁主这个地位。
“哭声似乎没了。”荀还是趴在屋檐边又辨了辨。
“会不会是你辨错了方向?”谢玉绥说,“而且就算是哭也很寻常,这宅邸里总归有些女眷,如今安抚使一死,没了依靠少不得哭一哭。”
“王爷似乎很有经验?不知府上多少女眷要依靠您?”荀还是一不正经说话就喜欢用“您”这个字,他说完这一句又拍拍自己的嘴,“瞧我这说的,您还健在呢,女眷自然不会哭上一哭。”
荀还是见谢玉绥闭口不言,笑笑道:“不论原因如何,这世上有两件事是最不能被原谅的。”
谢玉绥挑眉。
荀还是道:“家国天下,国为栖身之本,这一不能容忍的自然是叛国,遇之当诛。”
谢玉绥点点头,深以为然。
“另外一件——”荀还是卖了个关子,成功将谢玉绥的眼神牵引过来后,慎重之极地说道,“便是惹女人哭。”
谢玉绥:“……”
话是这么个理儿,但是现在这个环境下,前面又有着家国做铺垫,他总觉得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个院子确实有些过于颓败,但是你没发现它靠着主屋很近吗?”
一墙之隔,一侧假山树木紧簇,几棵梅花在一众白色间红得惊人,另一边的院子里则只有一棵枯树和一个空了的水缸,萧条得不像安抚使司里该有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院子,位置却极好。
院子四下一片漆黑,也不见白灯笼,诡异又格格不入。
“既然来了便去看看罢。”谢玉绥说着带着荀还是一起落入了院子。
四周静悄悄的,既没有巡视守卫,也不见得人气,似乎空置许久。
“你可还辨得清哭声从何而来?”谢玉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