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你不是从人家床上下来?”他凑近用力闻了一下,“还带着点脂粉香,看来藏着的是个美人,阁下别是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还要装出一副君子之相。”
黑衣人一惊,连忙后跳一步,连带着归鞘的剑都蹦出半分,满身防备。
荀还是嗤笑一声:“怎么,你不会是采花贼吧,或者借着梁大人之便行不轨之事?那我得看看这屋子藏了什么样的美娇娘让你如此激动,说来毕竟是安抚使司,能被梁家看上的自然不会是寻常姿色。”
说罢撩起帷幔便要进去,而这时剑光再起,横在荀还是胸前:“朋友,你没听过好奇害死人吗?”
荀还是低头看着剑刃,脚下未动,下一瞬指尖已经弹上剑身,趁着长剑远离自己半分的功夫,脚步一迈,拳头已经击向那人胸膛。
黑衣人反应很快,在感觉到剑身不稳时便知收剑,之事再出手已然慢了半招,便只能后撤,脚抵到墙根后向上一番,剑顺势攻向荀还是脖颈。
荀还是脚步重叠,侧身躲过剑刃,随手扯掉帷幔卷成长绳向外一抛,软布带着劲风呼啸而去,缠在剑身上用力一带,内力顺着布条的顶端抽到黑衣人手腕,长剑险些脱手。
黑衣人一惊,赶忙换手接剑,另一只手作势便要拉扯布条反攻而去,然而荀还是如鬼魅般不知何时已经贴身在前,冲着他弯了弯眼睛。
黑衣人如中了蛊一般有片刻晃神,下一瞬手腕剧痛,却见荀还是的手不知何时握了上去,长指用力,手腕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弯曲。
荀还是接过长剑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是把好剑,不过他很少随身携带武器,对各路兵器没什么感情。
剑刃抵住脖颈,荀还是笑眯眯地打量着黑衣人:“你说我是应该先剁了你的脚呢,还是应该先砍了手?”
“或者你想跟我谈谈那位梁大人究竟派你过来做什么?”
荀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黑衣人脖颈处刚添的红痕,眸光越来越凉,剑刃逐渐压了下去。
黑衣人抿嘴不言,只感觉冰凉的东西逐渐楔入身体,带走了他的体温。
“其实你说不说都不要紧,左不过这个女人……”
话到这里突然没了声音。
黑衣人本已经闭上了眼睛,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下文,微微掀开眼皮正好看见荀还是错开视线。
破绽!
黑衣人猛地后退,银针从袖子里划出,隐没在指缝间,抬手直指荀还是脖颈。
下一瞬,就见那个病病歪歪的人如鬼魅般瞬间闪到身后,一把嵌着宝石的匕首落到掌心。
寒芒闪过,黑衣人捂着脖子,满手温热。
意识消散前,就见那个病秧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道:“你且死远点,千万别说是我杀的,我弱,谁都打不过。”
话刚说完一抬头,正好看见推门而入的谢玉绥。
第9章
静谧的屋子里只有断断续续的嗬嗬声,那是黑衣人死亡前留给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
荀还是靠坐在桌子上,门大敞着,月光透过四四方方的门框照射进来,在地上留下一个同样的形状,落到荀还是面前时就只剩下一条直直的线,横在鞋前,像一个泾渭分明的分割,在这样一个并不算浓的夜里,他站在漆黑无人的地方,面前的人身上泛着光。
荀还是眯了眯眼睛,下意识摩挲着左手食指间的那颗痣。
他习惯这样,尤其是在想事情的时候。
天枢阁里的那些人对他这个小动作尤为深刻,但凡看见他这个样子都要湿两件衣服——通常情况下,荀还是这个样子大多有一种情况,有人要死了。
荀还是身上很少会有小动作,他觉得这是给别人留下探寻自己的突破口,而唯一留有的这一个却也是他刻意为之。
有时候某样属于自己身上的特殊标记,也是震慑他人的一种手段。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既没有想杀人,也没有想要震慑,下意识的行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究竟是为了什么。
荀还是很久没说话,只是看着谢玉绥。
谢玉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了眼躺在地上抽搐两下最后没了动静的人,转身将门关上,再回身时依旧看不见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如今他同样站到了黑暗里,月光不见了。
谢玉绥绕过黑衣人,问道:“屋子里还有别人吗?”
“还没……”谢玉绥听见荀还是应声,“还没来得及看。”
谢玉绥挑起半遮挡的帷幔向里间走,然而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荀还是不知道谢玉绥看见了什么,稍作犹豫后跟了过去,同样撩开帷幔,就见柱子后一个一人多高的柜子里有一个女人,正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们,嘴里被绑着粗麻绳,压在舌头上让她无法言语。
怪不得方才外面那么大的阵仗都没听见一点异响。
那女人粗布麻衣,头上绑着一条深蓝色的头巾,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两指粗的麻绳在身上绕了几绕,将她绑得严严实实,一动不能动。
谢玉绥没有贸然地将人松开,反而先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位梁大人难不成还在做买卖妇女的勾当?”
女人并没多有姿色,又是随便塞在这样一个院落里,说是梁大人抢回来自己享用的有些说不通,更何况看着女人的发髻,应该是已经嫁了人的。
有夫之妇,除了买卖以外,谢玉绥想不到其他原因。
荀还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趁着谢玉绥在打量女人的空档又看了眼躺在门口的黑衣人,确定他已经咽了气后暗暗松了口气,身上那股子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的味又瞬间爬了回来,晃荡到谢玉绥身侧。
弯腰弓身看着女人,荀还是轻笑一声说:“他不缺钱,也没那个脑子去思考什么路径赚钱,而且拐卖妇女需要全国各地撒网运转,就不止是一个邕州城可以了,买卖都需要协调,他没那个脑子,若是真想做什么……”
他盯着女人的脸又看了几眼,“开个青楼也是不错的。”
“荀阁主似乎很有经验?”
荀还是扭头看过去时只看见谢玉绥半个侧脸,眉骨突起,被墨色晕开的眼眶中,深邃的眸子里揉着一点碎光。
他看不懂那点光,也不是很想懂,他们两个如今同行,不过是各有各的打算。
“见多了罢了。”说完他直起身,喉咙痒得厉害,侧过头轻咳了两声,而后上前探头,对着女人眯眼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我是好人,你信吗?”
女人惊恐地向后退,奈何柜子太小,能装下她已属不易,哪里还给她躲避的机会,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荀还是,心中怕得很却又不敢摇头,生怕一个不好就要丧命于此。
她就在这样极度恐怖中,看见面前这人稍稍拉下面罩,露出一张极近妖孽的面庞,速度极快地用口型说了句:我认得你。
女人的恐惧本就已经上升到了极致,在看见荀还是无声地说了那句话后更是疯了般浑身抽搐,好像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眼眶里满是血丝,眼球外突,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抖动中晕死过去。
这一突变来得很快,不过瞬息间的工夫,谢玉绥没有看见荀还是无声说出的那句话,只看见女人在听见荀还是的那句问话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之后就软塌塌地险些一头栽出来。
谢玉绥眼疾手快地接了一把,递给荀还是一个询问的眼神。
荀还是摊摊手:“我长得有那么吓人?”
说完又把面巾拉了上去,只露出一双盛满无辜的眼神。
谢玉绥无奈,现下是问不出什么了,看梁大人尸首这件事也得换个日子,这座宅子甚为奇怪,他们先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整个安抚使司就好像是座死宅一般,竟没有一人前来查看。
最后无法,两个人决定先将女人带出去再说,能引来那么多杀手,这个女人必定不简单。
离开时谢玉绥没再抓着荀还是。
当着他面干脆利落地杀了一个人,再说荀还是弱不禁风傻子才信。
所以谢玉绥抱着那个女人几个起落上了墙头,站在城墙的一个角落上等了一会儿却一直没看见人影,正犹豫要不要回去拣人,转身看着荀还是吊在后面,确定没丢后身形晃动,人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