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最初是被一顶软轿抬了进来,府中众人还以为王爷是在外面得了什么美娇娘,可当那顶软轿直接进了王爷居住的内院,此时的风格倏地发生了转变,再怎样的美娇娘哪有直接就这么简单抬进内院的?身份贵重得八抬大轿,即便出身微寒也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事,更何况这事还发生在一贯稳重的王爷身上,当真是惊奇。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仆从们都未曾见到此人真面目,即便轮番有人进内院洒扫,都未能见到此人真容,只知道内院厢房同时多了个大夫,同时也多了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那面孔总是冷冰冰的,看着颇为吓人。
自软轿进内院起,院落里药味便从未断绝,直至今年开春气温回转,那一直紧闭的房门才有所松动,偶尔有人隐约能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在其中出没,只是并未见其真面容,而其中一个瞧得最真切的人事后只道了一句:“那估计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只是吹了一下风都心疼的不行,紧赶着给人披上了一件裘袄,拥着进了屋。”
眼瞅着天热了,那紧闭的正房门窗终于不再严实,廊下也多了一个身着青色身型瘦弱的人,眼瞧着这一幕,众人才恍然——原来王爷宝贝的人竟然是一位公子!
本以为这样被精心照料的人,即便是个公子应当也是个娇惯不好相与的,不成想几次相处下来,这公子完全没什么脾气,见着的时候嘴角总是挂着笑容,尤其是那模样,当真是好看的紧。
“怪不得王爷如此宝贝,此等容貌只应天上有!”
之后这位青衣公子就成了全府的宝贝。
王府内院院落并无太多装饰,只有院落中央种着一棵偌大的合欢树,遮住了大半个院子可以供人纳凉,荀还是就靠在廊下仰头看着细碎的阳光和偶尔飘落的合欢花。
外界盛传的已死之人此时正安然地待在这个院子里,大病之后浑身虚弱的厉害,他好久没有在床上躺这么久,乍然起来连路都走不稳,只能偶尔到廊下晒晒太阳,这还是在天气炎热之后才被允许的事情。
然而此番死里逃生到底还是伤了根本,哪怕那么多补药滋养着,面色依旧苍白。
如今气温还不算太热,风吹过时带着树叶沙沙作响,荀还是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很快眯着眼睛靠在柱子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若是困了便进屋里歇着,如今这般着了风怕又得病上十天半月。”
荀还是眼睛未睁,嘴角率先捻起笑容,眼睛更是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声音压在鼻腔里抻着长音哼道:“我可是娇贵的很,经不得吓。”
“你可真是娇贵。”
声音已然到了耳边,荀还是并未睁眼,感觉到下巴被两根温热的手指揉捏着,很快一个吻落在了唇上。
两唇分开,荀还是低笑一声:“王爷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算是狼狈为奸。”
荀还是掀开眼皮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脸上笑意更深:“那你是狼呢还是狈呢。”
谢玉绥拇指还在轻轻摩挲着下巴,细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你觉得呢?”
“嗯……狈吧?”
“何解?”
“因为我觉得……”荀还是抓住谢玉绥另一只撑在身侧的手,另一边手指不安分地在谢玉绥的腰上来回摩挲,“瞧见你我恨不得化成狼将你拆骨入腹再不分开。”
谢玉绥拍掉荀还是作乱的爪子:“怕是色狼罢。”
荀还是笑眯眯地松了手。
谢玉绥一大早出了门,原本说临近傍晚才会赶回来,没想到太阳当空就已经返程。
“今日可曾乖乖服药?”谢玉绥惯例问了一嘴。
荀还是自这次醒来之后当真是比从前娇贵了,每次喝药都要多番耍赖,谢玉绥少不得哄上许久才能让苦药入腹。其实荀还是已经比从前乖觉很多,虽说看似不配合,其实每次都未落下,尤其是谢玉绥不在的时候,他喝药尤为痛快,那番耍赖只是做给谢玉绥看罢了。
如今住在院子厢房的大夫便是李兰庭,荀还是喝药这是李兰庭曾经当个笑料说与谢玉绥听,然而谢玉绥听见后只是沉默良久,未置一词,之后每次依旧与先前一样哄着荀还是吃药。
苦药每天至少喝三次,谢玉绥此番回来已然下午,荀还是自然已经喝完。
“王爷回的太迟了,早晚两次得补。”
第一次听说哄人的话还可以后补,荀还是说的面不改色,谢玉绥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发。
“最近祁邾二国战事方止,四处颇乱,今日朝上皇帝再次提起想要我到各处看看,主要是往北而去,考察民情之余,安抚一下居于前线城镇的百姓。”
“怕是居心不良罢。”
“已经推了。”谢玉绥道,“小孩儿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荀还是低笑。
谢玉绥:“且先进屋罢,如今气温虽高,但风吹多了你身子又要不痛快。”
荀还是起身伸了个懒腰,眼瞧着谢玉绥似乎又要出去,快走两步。
“这是又要去哪?如今不过相处几日王爷是就要厌倦了?”荀还是掸掉谢玉绥肩上的落花,咬着他的耳根说:“既以我为质,王爷可要时刻将我带在身边,万一丢了可怎么好?”
谢玉绥握住荀还是的手将其推开,带着点揶揄道:“那就劳烦荀阁主站在厕外,做个守厕侍卫。”
荀还是摇摇头:“我怎好抢了您侍卫的差使,不过……我倒是可以帮王爷扶着。”
谢玉绥:“……”
他怎么就忘了这只狐狸从来都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
眼看着荀还是脸上笑意渐深,谢玉绥突然弯腰,胳膊横在膝窝处,在荀还是一脸震惊中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之后报复似的在他唇上用力一啄:“当真是身体好了又开始不老实,闲着没事就去睡觉。”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荀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他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被这么抱着有什么丢人,胳膊一伸直接搂住谢玉绥的脖子,眼底光芒流转,眼尾翘起一个勾人的弧度:“睡觉多无趣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应该做点应景的事。”说话间他转动着方才从谢玉绥肩头捡到的合欢,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玉绥嗤笑一声:“荀阁主太高估自己了,就你这小身板还是自持些较好。”
荀还是现在也就敢嘴上做点功夫:“唉,可惜了,人不能及时行乐活着又有何趣。”
“看来上次荀阁主未能尽兴,这确实是本王的不是,回头让李兰庭多给阁主配一些补药,得早日养好身子才是。”
荀还是脸埋在谢玉绥的胸口处笑得浑身颤抖,直到被安置在床上,他看着谢玉绥往他身上扯棉被顺口道:“真没想到当初在邕州随便遇到的人还是个奇人,原本以为我真的要交代在东都了,竟还能有机会见见你的王府。”
“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谢玉绥面无表情,“你跟我说你能好,让我无须担心。”
荀还是:“……”
这话没法接。
谢玉绥面色明显阴沉了许多,将被角掖好后坐在床边,叹了口气:“说正经的,虽说今天我又将皇帝搪塞了过去,但是几次三番下来,终有一日我还是要出去一趟,你如今的身子经不起长途跋涉,但是留在王府也未必安全。皇帝什么想法你我都懂,若见不好,其他无需操心,你且自保为上。”
荀还是懂谢玉绥什么意思,可是一想到这一王府的人:“总不至于像邾国皇帝那样丧心病狂吧?你到底还是个王爷,想要个处置你的罪名并不简单,这小皇帝刚刚上位,总应该能安稳上几天。”
谢玉绥摇摇头。
若是小皇帝有脑子就不会现在急着将谢玉绥支出去,虽说祁国朝廷不如邾国那样腐烂,但毕竟新皇上位,根基不稳,正需要一人坐镇,即便想要除掉谢玉绥也应当在自己根基稳固之后再徐徐图之。
荀还是未再多问,点点头道:“放心,虽说我现在相当于一个废物,但逃命应该还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