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绥:“政治上的事情我不参与,祁国跟邾国之间什么样我也不关心,我只是想知道荀阁主将我引到此处究竟为了什么,还有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玉绥眼底幽深,他并不完全相信荀还是的话。
荀还是感觉到了谢玉绥的试探,没有第一时间让他心安,而是错开目光,撩开一侧的小窗,看着窗外雪景道:“我们这是走了多久,大概什么时候能到东都?”
谢玉绥看着荀还是。
阳光照射进来勾勒出他的面部轮廓,半透明的脸上映着金光,周身不带有任何攻击性,让人下意识放松警惕,活脱脱一个身娇柔弱的矜贵公子。
有那么一瞬间,谢玉绥竟然在他身上看出一种岁月静好的祥和。
多么讽刺,在一个刽子手身上看出了岁月静好。
谢玉绥的呼吸有片刻凝滞,但很快又调节回来。他不准备放过荀还是,追问道:“荀阁主总要给我个交代,不然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去了东都,我心不安啊,或者你希望我们现在就掉头去祁国?”
荀还是慢慢回头,一脸郑重地看着谢玉绥,而后慢慢吞吞地挪到了谢玉绥旁边,将被子罩在他的身上,两个人缩在一起,十分郑重地拉住谢玉绥的手道:“王爷放心,你既跟了我,我定护你周全。”
谢玉绥:“……”
*
邬奉自打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大鱼大肉补补身体就被薅起来做了车夫,旁边坐着廖庐,其余人藏于暗处,悄悄跟在身侧。
安静了一早上的马车在太阳即将爬到树梢的时候终于有了动静,窸窸窣窣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话,邬奉凑到廖庐旁边,对着马车车厢努努嘴:“这几天没少遭罪吧。”
廖庐知道邬奉说的是谁,但他本身话就不多,这几天大多时候在城外,没跟荀还是有过多接触,摇摇头道:“不甚了解,但就见面的几次看倒是个安静的,并没有传言那么邪乎。”
“还不邪乎?”邬奉瞪大双眼,手下一抖,马鞭差点抽到马屁股上,“兄弟你不是被下蛊了吧。”
说完他伸出一只手在廖庐面前晃了晃。
廖庐拍掉那只作乱的手,斜了他一眼说:“你怕不是牢里待傻了吧。”
虽说廖庐只是个侍卫,但是他自小就跟在谢玉绥身侧,也算是跟邬奉一起长大的,即便邬奉有个将军公子的头衔,在廖庐这里也没什么重量,自小两个人就互掐,这么多年习惯了,几句不掐都难受。
邬奉慢慢挪回自己的位置,嘟囔道:“等以后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你还是人见的太少,深浅不知,早晚有一天被人骗。”
“骗不骗的也进不了牢狱,背不了锅。”廖庐嗤笑,“更何况有爷在,哪怕是荀还是也翻不出什么花,说到底就是邾国皇帝的暗卫罢了。”
“什么暗卫,你没听别人都是怎么称呼荀还是的吗?那是狗,邾国皇帝养的狗,没人性,能跟普通暗卫一样吗?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对,有爷在也翻不出多大的花,任凭他再怎么浪,爷的心性你我都知道,什么事能让他失了分寸。”
难得两个人达成了共识,廖庐点点头,刚想说“像爷这个年岁还如此沉稳的世间少有”,嘴都已经张开,却感觉到马车突然晃了晃。
本以为是车轮压到了石子,结果马车尚未稳,就听见马车里传来一声咆哮。
“滚!”
怒吼声穿过马车四面八方地传了出来,震得树上积雪扑簌簌地往下掉。
马车前的两个人猝不及防地被积雪淋了一头,廖庐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邬奉,原本微微张开的嘴逐渐长大,成一个圆形。
两人脑子里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撞,撞邪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长吧,Hhhhh
第20章
邾国的版图整体偏北,国都选址又居于版图中上方,所以即便已经立春,树木依旧萧条,只能在树杈枝头隐隐见着点绿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舒展开。
邾国作为五大国中最为强大的国家,国力昌盛,百姓富足,虽说这几年皇帝愈发奢靡,但底子还在,至少面上看不出有何颓败之势,而东都作为国都更是繁华。
城中央除了那座巍峨宫殿以外,在宫墙外几里处建着几个府邸。其中最靠近宫门是太子府,其余则是朝廷重臣,均为皇帝赏赐,正二品参知政事兼太子太傅梁和昶就居住在这。
这里到闹市隔着几个小巷,街上的包子香到这里时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余味,料峭的寒风和进去后,仅剩的这点香味也很快走了型,钻进鼻子里一点都不剩,只觉得呼吸都是麻木的。
清晨天尚未大亮,一顶软轿停在太子府前。
压轿,轿夫掀开轿门,一身着藏蓝色常服的人匆匆走了出来。
此人皮肤略黑,嘴唇抿成一条线,眉头因长时间紧皱留下深深纹路,眼眶深凹,将眼底的光藏在黑暗中,看不出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思绪,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梁和昶一大早顶着浓浓的水汽赶到太子府门前,朱红色的门上,铜狮俯首衔着一个同颜色的环,他抬手刚要去敲门便被人拉开。
开门之人见到梁和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梁大人请进,殿下在书房等您。”
梁和昶点点头,脚步匆匆穿过庭院回廊,到了书房门前时,他站定在三步远的地方,整了整衣袍,随后抬手“咚咚咚”敲了三下,道:“殿下,臣梁和昶求见。”
“进。”
雕花木门向外拉开,掀开厚重的门帘后,一股子热风扑面而来,让梁和昶冻得有些麻木的鼻子瞬间通了气,喉咙一痒险些咳出声,转身关门时他低头掩面,将那股痒意压了下去,这才缓步走到里屋,行了个礼。
“臣梁和昶参见殿下。”
“平身。”说话之人声音有些沙哑,是变声期带来的异样,介于少年音和男声之间,算不上难听,却透露出一点点诡异。
是来自说话之人本身的诡异。
梁和昶听话起身。
太子端坐在长桌之后,脸色略显苍白,颧骨凸起,一身白色长衫,脖领处缀着一圈风毛,将刀削似的下巴藏匿在其中。
按理说,太子一般都是养尊处优,终年有着太医调理身体,不应该这样羸弱,可是邾国的这位太子不知为何总是看上去病病歪歪的,太医院各位圣手轮番号脉都没察出不妥,便只能推诿是胎里不足导致的弱症。
皇帝对这个长子十分疼爱,直到小儿子出生才有所分心。
邾国皇帝景怀文膝下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景言峯为邾国太子,今年方才二十出头,次子景言朔,刚满四岁。
太子景言峯野心勃勃,起初鉴于皇上膝下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未曾做过出格的事情,直到前些年皇贵妃又生了一个皇子,自那起皇帝的眼睛不再只放在太子身上,渐渐对太子有所疏忽,虽没有废太子改立二皇子的念头,但太子生性敏感多疑,跟皇帝如出一辙,短短几年的功夫,心里已是不满,尤其是瞧着皇帝对幼弟的疼爱,更是不安。
现今皇帝身体强健,保不齐还能活多少年岁。到时候万一二皇子成长起来,之后再来个三皇子四皇子,皇储之位可就不好说了。
为防患于未然,太子不再安于现状,动了夺位的念头,而这一念头方起便被梁和昶察觉。
他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故此,梁和昶算是太子麾下的第一个心腹,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消息都会知会梁和昶,与之商议。
篡位无论是明面还是暗地里都不是个好词,但史书是留给胜利者书写,这些小节便也就顾不上,而篡位的第一步便是要对付天枢阁,首当其中的就是荀还是。
梁和昶谢恩起身,一抬眼就瞧见太子旁边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
那人夜行衣尚未来得及换,风尘仆仆,寒气逡巡周围,不知在冬春交织的寒风里呆了多久,以至于屋内哔剥作响的炉火都没能将寒气除尽。
这人梁和昶认识,正因为认识,眉宇间的纹路皱得更深,疑惑道:“不知程侍卫何时归来的?那邕州的事情可解决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