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细微的错漏自然入了荀还是的眼,他心下一动,立刻就明白刺客知道他的身份。
如此一来,那先前青楼里老鸨的话就很值得人深思。
荀还是四肢虽无力,内力却不是全然不能调动,不过是在经脉内行动迟缓,需要比寻常多出些力才能驱动,而这一行为同时让经脉负担加重,经脉上面黏附的毒突然加快腐蚀,以至于驱使内力的同时,四肢百骸再次剧痛无比。
可痛总比丢了性命强,荀还是探出双手接向剑刃,身形左闪避过锋芒,而后顺着剑势掠到刺客身前,食中二指并拢点向那人额间。
刺客不明利害不敢硬接,眼看着手指掠到眼前,他赶忙收剑抵挡,然而招式已出,想要收回哪能那么简单,手腕只能向一侧用力,在荀还是手指点下前终于避开,却也因为这个动作导致内力回流,受了一点不轻不重的内伤。
刺客捂着胸口,大半张脸藏在面巾中,双眼如炬,眸光下是掩饰不住地后怕。
荀还是看着他这个样子问道:“你认识我?”
他进院子前就戴上了那张青色面具,若说刺客不是有备而来,打死都不信。
荀还是接着问:“所以是有人要我的命,刻意将我引到这里?”
这话不仅刺客听见,另一侧的谢玉绥也听见。
想起荀还是今日身体状况,谢玉绥心下一惊,手腕反转,三招之间竟是将那人小臂削去。
谢玉绥没再多做纠缠,将刺客击退后,直接到荀还是面前,将其挡在身后,手中握剑指向前方:“你是何人。”
这是第几次被谢玉绥挡在身后了?
荀还是眉毛一动,眼神带着探究落在谢玉绥的身上。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谢玉绥。
确实看不懂,自邕州城起,谢玉绥都太过顺从了,无论是发现手书消息的来源,还是知道荀还是刻意将他引到东都,即便有过重话,最后都乖乖跟着过来,而后住在他的宅子里未置一词。
真的太古怪了。
然而此时却不是探究这些事情的时候,荀还是踏前一步小声道:“对方既是在等我,就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两个人,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王爷一会儿且先顾好自己,勿要将自己置身险境,切记自保为上。
谢玉绥觉得荀还是说的是屁话。
“且不说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拿到,荀阁主早上应了我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果然荀阁主毫无信用可言。”
早上?
荀还是轻笑:“那王爷是想要我的承诺,还是想要我这个人?”
谢玉绥没有看他:“看来荀阁主的记性果然不好,不光将自己的话忘光,连我的话也忘了。”
听见此话后荀还是笑声突然深刻起来,而后笑声越来越大,全然忘了现在身处的境地,似乎听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笑的眼泪浸湿了眼尾,甚至把对面一直不敢妄动的刺客笑蒙了。
刺客本应该趁着两人说小话的时候趁其不备攻上,但他不敢妄动,他知道对方是荀还是,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可是荀还是!
荀还是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一手拍着谢玉绥的肩膀:“那行,就听你的,待我将想做的事情做完之后,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他突然觉得谢玉绥什么目的都不重要了,左右他想做的事情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刨除掉这些时光,剩余能有多少他自己都不清楚,但没了目标之后,似乎那些时光就成了多余,即便送人又如何,生死都无所谓了。
荀还是看的很开,也乐得多了个借口将谢玉绥留在这,不过眼下还是有问题要解决。
刺客内心不安,又不能就此撤退,断臂的那个同伴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切断处粗略地洒了些止血的药粉,用衣服扎住,脸上全无血色,冷汗浸湿了面巾。
多等无益,刺客轻叱一声攻势再起。
然而这一次剑却只走了一半,下一瞬“叮”的一声碰到坚硬的金属上,定睛一眼,面前不知何时又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漆黑,头发高束,面容稍显稚嫩,目光却如刀剑般锐利。
荀还是也没想到对方会寻到此处,见人来了后,先前提起的心暂且放下,嘱咐了一句:“抓活的。”
随后拉着谢玉绥转身向屋内走。
另一边刺客哪里能放任他们走,虽说忌惮荀还是,却不代表对整个天枢阁都忌惮。
天枢阁即便是归属皇帝的暗部,并不代表他们就一定强悍,举全国人也就出来荀还是这么一个变态。
卓云蔚尽管被荀还是留在宅子里,却不代表他真就是个草包,眼看着刺客想要越过他去寻荀还是的麻烦,软剑一甩,直接拦了那人的去路,再动作时便是与那人缠斗在了一起,顺便将一侧断了胳膊的人一起卷了进去,一对二。
“这小孩儿什么时候来的?”谢玉绥问。
荀还是拉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吃饭的时候在酒楼留了信儿,太过顺利的事情我都不大放心。”
谢玉绥瞥他:“你倒是有先见之明。这些刺客你心里有数吗?在东都就想要你命的人,皇帝还是太子?”
“这可不好说,晚点问问,不过我们得快点,按理说明知道对付的是我,就不应该只派两个人,可为什么到现在没其他人出来,我有些想不通。”
两人进了屋,屋内墙壁发黑,即便外面太阳尚未落山,光线却也很难透过糊了好几层的窗户纸,不知是窗户纸被风吹破了太多次,每次都未曾揭下直接补上,还是因为过冬太冷,从而贴了那么多层,总之里三层外三层后,原本敞亮的屋子成了密室一般。
屋里破落不堪,比院子更甚,墙角一口大锅,旁边放着几个缺了口的碗,灶台下剩两根烧了一半的柴,墙垛子后便是火炕,被褥被卷在最里面已经看不清最初的颜色,而靠近被褥的地方则瑟缩着两个人。
先前横在路上老汉和后来找去的老妇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看见他们进来后身子明显哆嗦的更严重了,脸色极其难看,好在他们俩皮肤本就偏黑,倒是显不出惨白来。
打量了一圈,屋里似乎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荀还是走到炕前问道:“这屋子里就你们俩?”
也不知道随便的一句话怎么就能将人吓成那样,老汉浑身抖的更厉害了,奈何身后就是墙壁,无处可退,他双手紧紧抓着老妇人,衣袖上血已经有点干涸,本来手腕伤的就不深,只是看着有些骇人。
荀还是看在炕边:“问你话呢。”
“就……就我们……刚刚有……有人出去了,你们想干什么?”老汉结结巴巴地回应着。
荀还是:“没什么,只是方才不小心踩了你,想过来赔礼道歉,顺便看看需不需赔钱或者找大夫。”
他那模样一点都不像是来赔礼道歉,更像是讨债的。
老汉显然也是这样认为,周身没有丝毫放松,他还记得先前在路上的时候,这两个人是如何威胁。
荀还是懒得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你那个倒霉的女儿,就死在青楼的那个,来给我讲讲,你拿了多少钱?”
“什,什么?”老汉明显一愣,脸上震惊一闪而逝,随后稍稍偏过头,眼神躲闪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懂不懂的不重要,外面那两个刺客你认识不?你当今天他们为何让你将我引到这里?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老汉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觉得他声音年轻,许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所以即便害怕却也有限,听着年轻人的话后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最后只是露出一个怀疑的态度,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他怕极了那张青面獠牙面具,多一眼都不敢看。
荀还是手指捏着面具边缘,苍白的皮肤在面具下映的颜色发青,尤其是骨节处,泛着点黑色,有些像……死人。
这一念头方一出来时,老汉将自己吓了一跳。
他虽嘴上天不怕地不怕,实则信极了鬼神,尤其是恶鬼,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顺一定是因为招惹了恶鬼的原因,而自己的那个女儿就是恶鬼,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将她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