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经武看不见四周,但是能感觉到对方就在身边,他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空气过于稀薄,还是对方给他的压迫感过重,这会儿胸口一抽一抽的疼。
即便是门内长老也未曾给过他如此威压,崔经武咬着牙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刚出口,他感觉到对方蹲在了身侧,一点青竹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隐约带着点甜腥味,那是长时间跟血打交道的人才会留有的味道。
直到这时,崔经武终于意识到这个随时要断气的病秧子并不如面上看见的那么弱,或许因为交手的缘故,藏匿起来的血腥味逐渐蔓延开,这种味道就连门派内上了岁数的长老都不曾有过,他曾经听同门师叔说,只有真正的恶鬼身上才会带有经年不散的血腥,那是亡魂给予的诅咒。
这种人世间很少能见到,大多杀人如麻没有人性,而且武功高强,如同恶鬼般,若是见到能避则避。
崔经武自小就在江湖中混,不是没见过传说中的杀人魔,但是不管对方的传闻传得有多么邪乎,他都未曾闻到过师叔所说的味道,一度以为那是师叔胡诌吓唬他的,慢慢的就将这件事情淡忘了。
直到今日他才惊觉,师叔所描绘的味道并非是冲天的血腥味,其中带着一点甜,有点腻,贴着鼻腔一路席卷而去,没有想象中的令人作呕。
那味道并不难闻,按理说不应该与那样骇人的传闻结合到一起,可是不知怎么的,崔经武下意识就想到了师叔的话,潜意识里觉得师叔所说的味道就应该是这种样子。
崔经武浑身紧绷,他想不明白那样病恹恹的人如何能就成了师叔口中的恶鬼,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退路可言。
习惯了黑暗之后,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而后他听见对方开口唤道——
“崔经武?”
他的声音就如同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不带一点攻击性,比外面的微雨还要柔和。可是再清新的雨都带着彻骨的寒气,尤其是用着这样的口气说出那三个字,崔经武浑身一颤,下意识问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他很确定,这段行程里未曾有人喊过他的全名。
话方出口,他听见对方轻笑:“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另外两个人的身份,这些现在说来都没有意义,不如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的?或者说,你曾经到达过这个墓?可曾见到过什么?”
荀还是刚问完话便察觉到对方突然急促的呼吸,即便不开口也知道对方肯定知道些什么。
有秘密那就好办。
荀还是无声地笑了一声,眉眼弯成漂亮的弧线,身子微微前倾,两根手指向下用力,指尖正好抵在崔经武的手腕上。
“我呢,耐心有限,没精力听你娓娓道来,直接挑重点讲,当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荀还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然而他越是表现出一副可以沟通的样子,崔经武内心便愈发不安。
抵在手腕上的两根手指纤细冰凉,指尖微微陷在皮肉里,看起来只是轻飘飘的一放,没有任何危险,崔经武却一动不敢动。乍一看就他像是认命了一般,然而在黑暗的掩盖下,另一只手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曲起两个手指,一根银针夹在指缝间缓缓抽出。
与此同时,崔经武轻笑了一声,靠着身子细微的颤抖掩盖了手上的动作:“哦~我知道,当年钟家在东都丢的那个小孩不会就是你吧?”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写的真的是越来越慢了QAQ
第52章
钟家小孩儿丢了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依着崔经武的年纪,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小屁孩,怎么都不可能参与其中。
荀还是眼皮微抬,气息未变,语气也未曾有所波动:“江湖混够了便当起了老鼠,跑哪个墙头听见了闲话?”
崔经武手上的小动作未停,听着话后脸色有一瞬间难看,但此时还不到发作的时候,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钟家的事邕州城内还有谁不知晓,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子被老夫人认成多年丢的孙儿接了回来,名不正言不顺,那孙儿都死了八百年了,老夫人年岁见长,耳聋眼瞎,鸠占鹊巢都不知晓,当个宝贝似的藏在了宅子里。既然被你捡了便宜好好待着就是,如今又为何来此冒险?岂不知贪得无厌的后果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地字刚出,银光突闪,藏匿在黑暗里的银针凭着感觉直奔荀还是的眼睛。
荀还是反应很快,崔经武刚有动作,他手指先一步用力摁了下去,而后手腕向后用力一抓带着崔经武的手腕反方向拧去,另只手精准地抵住袭向眼睛的那只手,银针距离他的眼睛只余一寸。
崔经武虽不知手指具体位置,但凭感觉也知道不会差太多,强忍着另一个手腕传来的剧痛,用力前压,意图将最后那点距离抹去。
银针虽细,却非市面上惯用的暗器,他手里这种银针经门派专门淬炼,十分坚硬,若掌握好使用的方法,可直接贯穿人的头颅,杀人于无形。
崔经武的想法是好的,然而已经被发现的偷袭再怎么努力都是枉然。
荀还是手指虽看起来纤细,但是力气丝毫不弱,起身的同时将崔经武从地上拎了起来,用力将他的一条胳膊扭到身后,另一只捏着银针的手指突然被掰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紧接着一声脆响。
“啊!!”
叮——
崔经武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在狭小的甬道里回荡着,掩盖了银针落地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唤醒那些落在后面被迷了神志的人们。声音带动着甬道里的灰尘扑簌簌地自头顶落下,险些迷了荀还是的眼睛。
荀还是做事从来不留后手,既然想要断了崔经武的手就不会给他修好的机会,那两根已经扭曲的手指在他刻意下又转了两圈,而后软趴趴地垂了下去了无生气。
崔经武的声音戛然而止,剧痛让他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十指连心,两根手指疼得他浑身痉挛,连那扭在身后的手臂也已经被忽略,似乎手指才是本体,断了便要了他的命。
荀还是松了那两根无用的手指,掐着崔经武的手腕冷哼一声:“现在我们可否好好聊聊了?比如你是如何潜到我身边,可是曾经进到过这里面,见过什么碰见过什么?”
崔经武的神经高度紧绷,耳朵嗡嗡一片,即便如此还是一字不落地捕捉到对方的话。
“我……”崔经武两个手都被桎梏着,像一个待宰的羔羊,求生欲让他下意识说实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说,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真的是第一次来,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只是有人……有人跟我说这里藏有宝贝。”
“第一个发现墓的是你?你又是如何安然渡过甬道?”荀还是问。
“是……不是……我,我也是无意间听见有人说山涧有一处墓,藏得极为隐蔽,或许……或许有宝藏,之后又听见那人说这里空气有毒,能,能让人陷入幻觉。”
荀还是眉头一挑,这座墓确实隐蔽,模样又普通,即便无意中被发现也不往特殊了去想,如此开来言话之人明显对此墓极为熟悉。
“对方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崔经武感觉到手上加重的力道,赶紧补上一句,生怕病秧子直接把他两条胳膊卸了。如今手指头已经从剧痛变成了麻木,让他的理智也回来了许多,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决定暂时不要跟对方硬刚。
荀还是听着崔经武急切表达的样子,大致也能猜出来个所以然,估摸着这个愣头青是被人利用了。
“那个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还记得吗?”
崔经武沉吟片刻,试探道:“大致穿着灰色的衣服,轻飘飘的,一副道貌岸然伪君子的样子,长相……我记不太清了,诶,我应该能记得……当时还特意看了一眼,怎么想不起来了……”他越说越茫然,似乎那段记忆是自己胡编乱造的,越说越没边,“好像是一群人,不对,好像就是一个人,他跟什么人在说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