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惨,吐了很多血,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一直发烧体力不支,几次差点以为活不下来了。”
之后谢玉绥便一言不发的走了,穆则沉默地看着谢玉绥的背影,默默地给这位新晋“阁主夫人”送上祝福,希望佛祖保佑他长命百岁,至少要活的比他家阁主命长。
话虽如此,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祝福委实不算是祝福,某阁主的小命如今也就剩两年半,那还是继续祝王爷长命百岁吧。
再之后没两日谢玉绥告辞离开,荀还是在邕州又多呆了许久。
白天依旧清闲地在院子里逗弄卓云蔚,偶尔带着卓云蔚一起调侃穆则几句,似乎这位在东都搅风搅雨的天枢阁阁主一日之内开了窍,安于享受生活,不再作乱。然而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不见月光的夜里,那间单独辟给他的房间里却安安静静,不见人影。
因墓聚到一起的三个门派后来又在风鸣山上打了几次,原本不过是争一口气的打斗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演变成了门派斗争,最后竟是倾全派之力不死不休,混战过后到底还剩下什么不得而知,那段时间无一人愿意踏入风鸣岭,原本风过林间,留下的一串响铃般的乐曲,自那场争斗之后,风里带上了血腥的味道,隐约还能听见一丝哀哭。
门派争斗人数众多,隐隐危及邕州城,朝廷因此增派兵驻守于此,重修安抚使司,另指一安抚使做督军用。
有邕州做例,其他地域一视同仁。
同年七月,朝廷下旨各地增派驻城军,限制江湖人进城活动,欲带兵器进城需提前报备,且单人兵器不得超过一件,去往何地所为何事都需一应报备登记在册,如若有偷奸耍滑者一应按谋反罪处理。
以邕州为引,江湖人一度被打压在荒郊野外,虽心生不满却也不敢真的对朝廷对抗。
此为后话。
六月末时,荀还是应诏回了东都,结束了悠闲大半年的生活。
因着太子在东都的那番作为,除了江湖人被打压以外,连带着梁家也受到了牵连,梁家公子梁弘琛被指到礼部,名义上梁公子能力卓越,于工部做工部侍郎未能人尽其才,故而迁至礼部,看似平迁,实则手中无甚实权,被扔到礼部整理典籍打杂去了。虽说此次未动梁和昶,但皇帝的意图尤为明显,就是为了打压太子的势力。
尤其是后来皇帝明旨召回荀还是,天枢阁阁主归位,就像是将一把见血封喉的剑悬在朝中大臣的头顶上,凭着皇帝想砍谁砍谁,任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躲过那夺命鬼的毒手。
除去梁弘琛以外,还有几个与太子交好的大臣被寻了个由头贬谪外地,提拔几个寒门学子入仕为官。
此时太子被禁足太子府,此番禁令至七月才取消,待太子再从太子府出来时,朝廷已经换了半边天。
倒是焦广瑞未曾因为与梁和昶之间的关系而受到牵连,不知是皇帝十分相信这位中书令,还是怕动的太多从而动了朝廷根本。
经过这番动荡,再瞧着朝野众人,皇帝恍然惊觉朝廷依旧需要一把血腥的刀悬在高堂之上,才能镇住这些野心勃勃的臣子。
荀还是此次回东都后,皇帝一改常态,未曾再给他送加了料的饮食,甚至还在他刚回东都就将人叫到宫中嘘寒问暖了一番,俨然一个慈祥的长辈,除去公事以外,将荀还是从头至尾关心了个遍,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挂了。
荀还是从宫里出来时卓云蔚等在外面,穆则并未与他们一起回来。
马车低调地停在宫墙边,荀还是穿着一身官服,上车之后拢了一件略厚的毛毯——即便太阳已经有了温度,他身上依旧泛冷,似乎他周围常年有一个冰罩,无论太阳多么热,都照射不到他的身上。
卓云蔚将一个汤婆子塞到荀还是的手里:“这样急着召见可是有何吩咐?阁主你若是身子不适,让我去办便可。”
“没有,就是突然发现我的重要性,不舍得我死了。”荀还是身体不好这事儿如今天下皆知,他没想着再瞒卓云蔚,也知道瞒不住,倒也坦然,“等会儿回去你做饭?穆则不在,厨子被打发走了,我们俩总不至于真要饿肚子吧。”
卓云蔚没有接话,两根手指扣弄着毛毯的边缘,闷闷不乐。
荀还是只是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曲指弹了下他的额头:“真无吩咐,这段时间朝廷事情颇多,皇帝怕自己压得太紧将某些人压反了,所以才急着将我找回来做了护宅神兽,你当我这只看门狗是白养的吗?”
听见此话,卓云蔚看向荀还是,过了会儿嘟囔道:“才不是看门狗呢,谁家的狗这么凶。”
“你家阁主我这么凶,赶紧赶你的马车去。”荀还是耐心告罄,踹了卓云蔚一脚,“我要休息,一会儿你做饭,要不到街上买点也行,左右那么大的宅子如今就只剩下咱们两个人。”
荀还是的宅邸既没什么怕偷,也没什么怕看的,从前因着有卓云蔚在,倒是留了几个杂役和一个厨子,而这次出门人走的太干净,穆则怕人走光了,剩下的厨子和杂役成了靶子,被什么人劫持带走以为能问出些秘密,或者为了膈应荀还是直接下了毒手,总归是谁都不想看见的场面,故而在离开前穆则就会将人遣散干净。
说来这杂役和厨子还是卓云蔚来了之后找的。
宅邸一如既往的空旷,荀还是径直回了内院。
院子里树上的桃花早已开尽,树叶葱郁,遮盖了小半个院子。
荀还是进门站在树下抬头看了两眼,卓云蔚停了马车进来时就见着这样一幕。
偌大的桃树下,一个修长纤瘦的身影仰头不知看向何物,因着今日穿着正式,头发同样高高竖起,苍白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亮,原本闲散的模样多了一点端庄。
阳光透过树木间的缝隙投射到荀还是的身上,柔和的光线下,他周身的轮廓也被镀上了一层金,周围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看起来是那样岁月静好。
卓云蔚有些不忍心打破这样的场景,即便看了再多次,他依旧会在不经意间被那张脸吸引,会出神,会想若是这个人没有进天枢阁会怎样,若是他身在富贵人家娇生惯养长大会怎样。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看起来再美好的一个人,他的双手依旧被鲜血浸满,身上带着数不清的罪孽。
卓云蔚不自觉地靠向一旁的柱子,半眯着眼睛,瞧着这一幕隐隐出神。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眼神越来越空时,树下之人身形未动,嘴唇微张,温润的嗓音里带着些薄凉。
“既然来了躲在那作甚?难不成还要我去请你?”
卓云蔚一惊,以为自己的心绪被发现,歪斜的身子倏地站正,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我没躲着,我一直站在这。”
“没说你。”荀还是拢着双手,转过身看向卓云蔚背后,“难不成你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劫人?”
“嘿嘿嘿,我哪敢啊。”
声音从卓云蔚背后传来时吓了他一跳,慌忙地往前跑了两步这才看向身后,却见程普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身子靠墙,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程普的话虽是对着荀还是说,视线却是落在卓云蔚身上。
卓云蔚脸色难看,若是眼神能杀人估计程普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但程普似乎对此无甚察觉,甚至因为卓云蔚看着他十分高兴。
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卓云蔚脸色越来越黑,他正磨磨牙想着怎么将程普的眼睛挖出来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卓云蔚浑身一僵,聚起来的怨气瞬间消散干净,他侧身让了半步,低声道:“阁主。”
荀还是点头:“你去街上买点吃的,再带壶酒,清木坊的酒就不错,走了这么长时间没喝到有点想了,正好他家旁边饭馆的鸭子也好吃,你顺便都买了罢。”
他身子如今好了许多,偶尔饮点酒无碍,就算有问题别人也管不动他,穆则看得那么紧都让他偷喝了好几口,更何况卓云蔚一向听话,他只是在听见酒字后有片刻的犹疑,之后看着荀还是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又看了看程普,猜到两个人之间应该是有话要说,故意遣他去远些地方——那酒肆和饭馆来回得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