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他到时候感谢自己都来不及。
又岂会失控。
如此一想,姬檀心里畅快多了,再没有任何负罪感,他向前微微倾身,问道:“探花郎思量地如何了?”
顾熹之紧咬牙关,抬起头时一双漆黑的眸都湿润了起来,他像平常请教姬檀般地、微不可察轻颤开口:“殿下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吗?”
姬檀闻言,右手拇指撑着下颌,指尖点在腮上,沉吟道:“嗯。于你来说,确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了,且你与琳琅交好,他亦倾慕于你,这难道不是琴瑟和鸣打破世人偏见的一段佳话?”
顾熹之的血液一点点凉下。
事已至此,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诚如太子殿下所言,这是最好的结果。为了一点儿女情长,他已经困扰了这许多天,再继续争论下去,非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反而会在太子殿下面前出糗,教殿下觉得他不够稳重。
而且,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九天之月,是人间谪仙,是金尊玉贵高不可攀的掌权者,更是他永远也不可能追上、望其项背的存在。
既然不会是他,那是谁又有何分别?
或许,顾熹之真的该认了。
太子殿下只说成婚解决眼前困境,又没有一定要他与琳琅举案齐眉鹣鲽情深,且,他太知道喜欢一个人却求而不得是何滋味了。
琳琅这段时日为他费心良多,他与他之间,也该做个了结了。
但也,仅此而已。
旁的情分他一概给予不了,这点琳琅心知肚明,他二人不过各取所需。
思忖至此,一切都已明晰,顾熹之该答姬檀的话了,可他的喉咙却像是糊了黄连汁液一般粘稠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郁的苦涩滋味:“微臣,再考虑考虑。”
到嘴边的话再次变了调。
在姬檀面前,他如何能够屈从,又如何能够违背本心啊。
他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没关系,你想好了随时告诉孤便好。”姬檀莞尔一笑,端起一杯茶盏轻呷,并不着急。
顾熹之看着太子殿下姿容无双坦然自若的模样,再也无法静坐下去,手脚沉重地站起身,向太子殿下一揖,仓皇告退。
姬檀颔首点头,没有留他。
人走后,小印子上前为姬檀的茶盏满上,好奇道:“殿下,都这样了探花郎还不肯答应么?”
姬檀笑着摇头:“不。他已经答应了。”
顾熹之此人姬檀最是了解不过,这样径直应允的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不正面拒绝就是答应的意思,总要给人一点缓冲的时间不是。
姬檀抬起头,笑得一脸狡黠。
天光落在他身上,亦不及锦衣玉食供养出来的殿下璀璨夺目。
小印子探头探脑发问:“那,殿下,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
姬檀站起身来,拂了拂靛青织金丝纹宽袖,转身往自己的宫殿走:“不错,可以着手经办婚事了。虽都是男子,但礼不可废,该准备的礼服花轿宴席乐仪绸缎首饰,一样不可或缺,咱们就等着探花郎拿聘书礼箱俪皮对雁过来迎亲罢。”
小印子自是知道自家殿下莲藕心眼,顽皮性情,登时笑意吟吟亦拱手应下:“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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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却说回琳琅在得知顾熹之喜欢的人是太子殿下之后,就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获得他的倾心了。伤心难过自是免不了的,但天大的伤心也比不过自己的安身立命来得重要。
他知道,如果自己完不成任务成功嫁与顾大人,就彻底没了价值。轻则被谴回南风馆像以前一样看人脸色艰难讨生活,重则性命不保。
何况他的身家亲人都被拿捏在太子殿下手中。
叫他如实告诉殿下顾大人对他毫无情意是决计不可能的,琳琅不会说出来。他一定要完成殿下吩咐,成功嫁与顾大人,不为真心,只为了他日后的生活尊荣、阶层跨越,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
从琳琅做下这个决定起,就注定了他这是一条欺上媚下的不归路。
可惜,他本人全然没有意识到,只浅显地欣喜察觉顾大人对他的态度似乎转变了这一表层。
且这转变,倒不是说大人变地对他有多么好,只是不再抗拒他的主动到来,和他恢复成了初见时客气有礼的模样,仅此而已。
不过这样就很好,省得他再费心力重新缓和和大人间冰点的关系,琳琅高兴地前往顾家。
这回再不敢造次了,安分守己只做自己。
顾熹之朝他一点头,兀自去了书房处理公务。琳琅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噙起笑容愉快地去找沈玉兰聊天,和她打好关系。
顾熹之进了书房在案几前坐下,提笔一笔一划地在金红绢帛上写下婚书,这便是他对太子殿下的答复。
琳琅既是东宫的人,往后便可与他一起效忠太子殿下。
对内,手掌中馈操持家务,对外,往来交际联络东宫,他给予他除却寻常夫妻外的一切尊重与照顾,只要有他在一天,就必会护琳琅周全。
这是一桩相当合算、于两人来说俱两全其美的交易。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顾熹之早已打算继琳琅之后不再娶妻纳妾,此生唯这一次娶亲。
当然,这绝不是出于什么他爱慕琳琅,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践言之类,而恰恰是因为,他不爱琳琅,又不得不娶妻,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有了琳琅作为挡箭牌,往后母亲便不会再催他娶妻,更不会有什么位高权重者为他赐婚,迫使他娶自己不喜欢的人这类事了。
这件事终于到此为止,他也终于可以忠诚于自己的心了。
顾熹之写完最后“此证”两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拿起婚书观阅细检,这架势不像是要成婚,倒像是与人歃血为盟,请求太子殿下做个见证似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熹之在婚书中不写白首永偕百年如露,与卿朝朝暮暮一类的话,只有他与琳琅两人名姓,吉时,恭请日月为证天地共鉴。
这份东西说是婚书可,说是共效一主的投诚书亦可,总之,这是顾熹之能写出的极限了。
他本是想直接交予琳琅的,但转念一想,他与琳琅关系并不亲近,左右后面的聘礼还要送由东宫经手,干脆都一起好了。
顾熹之就又把婚书收了起来,再没看过一眼,着手整理聘礼礼单。
这一整理便是一整个上晌,期间他只在琳琅来时与他颔首招呼,走时听他知会了一声,连午膳时分都没露面。
为此还被沈玉兰数落了一顿,说他不懂规矩,没有礼貌。
顾熹之不语,只一味将甫一整理好的聘礼礼单交给母亲,让她拿着他的俸禄将上述物件置买妥当。
“生丝茶叶双数酒坛、玄纁束帛俪皮对雁……这些可都是成婚用的礼品啊,你买这些做什么?”沈玉兰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
直到这时,顾熹之才告诉她:“母亲说的不错,儿子确要准备娶妻了。”
沈玉兰完全瞠目结舌住了:“娶妻?这么突然,谁?是哪家的姑娘?”
顾熹之摇头:“不是姑娘。母亲上午才见过的,琳琅。”
“什么?!”沈玉兰闻言顿时声调都变了,嗓音尖利起来:“不是,琳琅?儿啊,你没说错吧,那可是个男人啊!!”
顾熹之肯定点头,击碎了沈玉兰最后的幻想:“没错,是他。母亲是知道儿子的,不会娶女子为妻。”
沈玉兰自然知道儿子的阴私,但是,可是,那也不能:“你也不是完全不能娶女子啊,再试一试,说不定就可以了呢。即便不娶女子,为何忽然要娶一个男人为妻?这怎么能行呢?!”
顾熹之抬手捏了捏山根,眉梢紧蹙:“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间我也没办法详细解释,总之,儿子确要娶妻,且是男妻,母亲就照我的意思办吧。”
“可这如何使得,你……”
“母亲,儿意已决。而且这件事是太子殿下亲自为儿指定的,已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