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蛇(17)

2025-10-31 评论

  兰氏蕙质兰心,看贺君旭眼神不对,心间了然:“您方才听见妾身与呈儿的对话了是吗?”

  经她一说,贺呈旭也反应过来,笑道:“大哥,你误会了。”

  兰氏从荷包中解出一张药方,由贺呈旭递给贺君旭,“楚公子当初分娩时出了些意外,自此落下了病根,怀儿也带了些先天寒症,每逢入冬都要病一场。这是大夫为他们开的调理药方,因为很苦,所以混进点心处做成了药膳。”

  贺君旭看罢药方,又见他们二人神色不似作伪,胸中疑惑反而愈发深了:“我听闻,楚颐当家的这几年似乎有意打压你们,为什么姨娘和呈弟反而对他如此关怀备至?”

  兰氏与贺呈旭对视一眼,谦逊地回了话:“不是打压,是敲打。大少爷,您在外征战之时,侯爷病逝,家中稍大的儿郎就只剩下呈儿。一开始,侯府内外都对呈儿关怀宠溺,妾身只是半个奴才,管不住呈儿这个正经少爷,使他纨绔自傲,被损友哄骗做出不少错事,甚至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楚夫人当家后,明面是克扣了我们的月钱,其实是为了限制呈儿随意挥霍。他让我们换去贺府最偏远破败的院子住时,曾和妾身说,唯有处江湖之远,才能寻一隅之安。”

  “一隅之安……”贺君旭沉吟。

  贺呈旭见他沉思,抱拳笑道:“大哥外出征战时我还小,一直没有机会请你赐教功夫,今夜月色皎洁,不若和呈旭稍过几招?”

  贺君旭自然乐意,兄弟二人便在庭院中切磋起来。贺君旭功力刚正纯粹,又身经生死百战,自然收放自如,只用了五成功力,便让贺呈旭疲于招架。然而令人意料不到的是,贺呈旭虽然只是十八少年,却有一身奇警叵测的身法与愈战愈勇的韧性,他且战且退,每次都惊险地堪堪拆对了招式,竟然也在贺君旭手下撑过了十几个会合。

  二人点到即止,贺君旭脸上难掩喜色:“呈弟,好身法!”

  他和父亲的内功都是家传心法,只是七年前战事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指点二弟练功便去了边疆,没想到他在这几年间也没有虚度光阴,另学了一身好轻功!

  贺呈旭如实说来:“是母亲的手笔。一开始,我比任何人都要恨这个继母,觉得他不男不女,还觉得他对我处处约束,动辄责罚。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人们尊你敬你,因为人人都知你是贺家之后,父亲沙场劳碌死,兄长背孝守边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个个都是勇烈至死的好汉。你再不长进,倘若你大哥战死沙场,你凭什么本事保家卫国?’自此,我方知道自己的责任。母亲将我住处搬去府中偏远人稀之处,并说服了庾让哥哥,让他暗中教我功夫自保。”

  庾让?

  贺君旭讶色更甚,在贺府之中,石敢当、马仁、佟不悔、庾让四人,是他父亲贺凭安当初亲自为他挑选的随从,各自有不凡本领。其中,庾让轻功最好,神出鬼没,贺君旭出征前为了往来传信方便,特意将他和石敢当留在了京城。

  楚颐居然能叫得动他的人?

  兰氏暗中观察贺君旭神色,她自然还记得他刚回京时和楚颐的冲突,也猜测近日的母慈子孝只是做戏,于是委婉说道:“楚夫人对呈儿有再造之恩,自然也是妾身的恩人,他在府上管家多年,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只是,俗话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相信您自有分辨。”

  母子二人今夜说的这番话,是贺君旭意料不及的。在他们口中的楚颐,竟是个知分寸、懂进退的正常人……这和贺君旭所见到的楚颐相差甚远到不像是同一个人。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贺君旭默念着兰氏的话,楚颐被买进来冲喜,一入门就要守寡,或许他只是为求在贺府有立足之地,才不得不利用自己。如果他上位后确实一心顾全贺家,贺君旭自问也不是不能放下私仇。

  贺君旭正纠结地在屋檐上乱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楚颐的厢房。

  然后,便看见了年轻力壮的印月和尚深夜来访。

  他在屋檐上,只听见二人窃窃私语,什么“唇齿相依”,什么“贫僧挂牵”,好一个楚颐,怪不得硬撑着病躯也要来觉月寺,原来真有一个相好在此,昨晚才在树林中向他百般求饶,今天又饿狼扑食一般和情人偷欢密会。

  去他的偏信则暗,象蛇(17)就没有一个不淫乱的!

 

 

第十八章 诸漏皆苦

  觉月寺中,楚颐房内,贺君旭目光阴沉地盯着深夜私会的象蛇(17)与住持,浑身散发着森然煞气,宛如佛经中浴火嗜血、生杀予夺的非天修罗。

  楚颐见他来者不善,低声向印月嘱咐:“你先走。”

  印月点点头,虚揖一下便要出门。

  贺君旭巍然不动,只手掌微卷,房门便被磅礴的内力气劲“嘭”地紧紧关上。

  印月往前走不出去,往后又迎上贺君旭如有实质的凶冷目光,一时有些承受不住。他以往只遥遥看过这位声名在外的青年将军,知道他杀敌如麻、命带凶煞,却不曾如此近地直面他的凌厉气势,加之他做贼心虚,这高大魁伟的和尚此刻竟觉得手脚发软,勉强赔笑道:“贺将军,这当中有点误会……”

  贺君旭冷睨他一眼:“有误会便说清楚,你走什么?”

  印月欲言又止,视线不住地瞟向楚颐。

  楚颐已经从一瞬的讶然中冷静下来,不知在沉思什么,印月见他不说话,只得开口应付:“这是佛门之地,贫僧又是寺中住持,怎会和楚施主有苟且之事?”

  这苍白的说辞仿佛更助长了贺君旭的怒焰,当印月被一股炙热气息烫得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后颈已被一只宽大手掌掐住。

  那手掌布满茧子,尽管还未用力,印月却已联想出它曾在战场上沾染过多少鲜血,捏碎过多少头颅。

  印月是个半路出家的和尚,尚未参透生死涅槃之法,顿时吓得冷汗涔涔,又不敢大声惊动旁人,只得低声哀求:“贺、贺将军,有事好好说……”

  贺君旭气势灼人,声音却冰寒:“那你好好说说,你深夜到本将军的寡母房内,所为何事?”

  印月看了看桌上的空茶杯,“以……以茶会友?”

  抓在后颈的手掌顿时收拢,印月呼吸近乎有些困难了,他连忙说道:“楚施主,楚施主,你说句话呀!”

  贺君旭与印月一同看向楚颐,看他嘴里能辩白出什么花儿来。

  在二人或求助或审判的视线里,楚颐终于思考完了,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坦然回望贺君旭的目光:“我和印月住持确实有私情,你能把我怎么样?”

  贺君旭:“?”

  印月:“???”

  见他竟一口认下,不但印月一脸懵,连贺君旭脸上也未免露出了猝不及防的怔愣,继而是灭顶的暴怒:

  “你简直……无可救药!”

  他周身杀气,凭谁见了都不免胆战心惊,楚颐却毫无惧色:“你要杀我?我死了,你的丑事也会天下皆知。你要杀他?我曾与不少人有过私情,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么,你杀得过来么?”

  这一连串挑衅的反问,简直将贺君旭气到了失控的边缘,他鬓边青筋暴起,眉下双目血红,急火攻心间,竟一手就将身长八尺的印月整个提起。

  印月双腿悬空,吓得连连求饶:“贺将军,我俩真是清白的!我只是受他胁迫,替他暗中打点……”

  “你再多说一句,死的就不只是你一人了。”楚颐冷冷道。

  印月周身一震,求生意志迅速萎靡下来。

  “贺将军,是贫僧一时因色所困,冒犯了楚夫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荒唐!”

  贺君旭剑眉拧起,竟将手中的印月扔向楚颐的方向。

  楚颐闪避不及,被印月砸倒在地。等他费力推开那吓得满身冷汗的臭和尚时,贺君旭已越过他,举着油灯蹲下,找到了方才被楚颐趁乱踢到床底的账簿。

  贺君旭几乎是瞬间就用剑鞘将那账簿挑了出来,楚颐脸上终于又露出今夜刚见到贺君旭时的惊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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